让宋彦承来,就不是帮忙,而是给她添堵了。
傅北瑧只是笑笑,没接宋爷爷的话。
宋老爷子看她这反应,只能在心中无声叹了口气。
当初之所以让两个小辈定下婚事,一是他看好傅南恒的能力和傅氏未来的发展,二是他真心稀罕北瑧这孩子,觉得她和彦承般配,想着先把名头定下来,至于感情的事,年轻人么,彼此又登对,感情处着处着总能有的。
只是没想到这几年过去,第一个想法早已应验,第二个迟迟没见动静不说,居然还能不进反退,两孩子的关系比他刚叫他们订婚时还不如。
宋彦承前两年时不时跑来跟他提退婚的事,老爷子虽然嘴上不肯答应,心中却不是没想过这件事。
他强拧的瓜,若是结出来的果子实在不甜,是不是干脆散了的好。
午饭时宋家人都在,老爷子规矩严,吃饭时不爱说话,餐桌上也就安安静静的,直到吃饭完到客厅坐下,才重新闲聊开。
宋老爷子中途接到电话,拉了宋父上楼商议事务,客厅里,江锦华放下茶盏,似想到什么,扭头对傅北瑧道:“你爸爸的祭日,是下个月没错吧?”
听见宋母的话,宋彦承下意识朝傅北瑧的方向看了一眼。
傅北瑧眼睫低垂,手捧着杯热腾腾的茶水,使他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
江锦华倒不在意她有没有回答,傅北瑧的家世不错,又得老爷子喜欢,这两点对她来说都是加分项,只是性子偏偏不合她心意,江锦华想到这里就有些头疼,她有意敲打敲打这个未来儿媳,遂拿捏着腔调继续说道:
“要我说,老傅总这人也是,好好一个人,怎么偏偏就缺了那么点运气?可见人倒霉起来是说不准的,你看他这一出事,偌大一个傅氏,就全砸到了你们小辈头上,得亏有我们家雪中送炭,你哥又撑得住,不然到头来还不得我们宋家全撑着,北瑧啊,做人呢,还是要记恩的好……”
江锦华一开口,宋彦承就觉得这话不对,尤其是她越说越过,听得宋彦承眉心一皱,刚想提醒他妈换个话题,就听茶几那传来一声脆响,傅北瑧将茶盏砰地放到了桌面上。
“伯母,”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张芙蓉面此刻冷若寒霜,“刚才您的问题,我也很想问一问。”
“您好好一个人,怎么偏偏就长了那么张嘴呢。”
“伯母这么上赶着关心我们傅氏,知道的,说你是好意,不知道的,”傅北瑧停顿一下,继续淡声说道,“没准还以为是你这么早就打起了傅氏的主意,传出去影响多不好。”
“你——”
江锦华没想到她会当着宋彦承的面这么跟她说话,一时怔在原地,竟忘了该怎么反驳。
“不好意思,”傅北瑧嗓音淡淡的,看也没看宋彦承一眼,“我临时有事,麻烦转告宋爷爷一声,下次再来拜访,今天就先告辞了。”
她说完便直接起身,拎起沙发上的包包,头也不回地跨出了宋家大门。
—
“什么态度,她这是什么态度?!”
直到傅北瑧走后,江锦华才反应过来,她不敢置信地瞪着傅北瑧走远的背影,胸口上下起伏:“彦承,你也看见了,你未来媳妇就是这么跟你妈说话的!”
“妈,别说了。”宋彦承皱着眉头,刚才的事是江锦华理亏在先,他妈这些年被人捧多了,忘了傅北瑧不是往日看在宋家份上处处围着她转的太太们,更不会受她的软钉子,他妈言语间扯到过世的老傅总,又说了那些有的没的,这话要是传出去,任谁看都是他们没理。
“怎么回事,小瑧呢,小瑧去哪了?”
宋彦承刚想趁还来得及,赶紧站起身去把傅北瑧带回来,结果没等他动作,就听见楼上传来宋老爷子的声音。
他头皮一麻,抬头时果然看见爷爷站在楼梯口吹胡子瞪眼地瞪着他。
另一边,傅北瑧走出宋家,司机见她提前出来,又是一副心情不好的样子,也不敢大声说话,关上车门后小心翼翼地问:“小姐,我们现在去哪儿?”
傅北瑧顿了顿:“去……京郊墓园吧。”
京郊墓园离宋家有不远的距离,车上傅北瑧接到宋爷爷的电话,老爷子先是安抚了她几句,将她和宋母之间的矛盾轻飘飘带过,又叫她下次有空再去做客。
傅北瑧放下手机,看宋老爷子这个态度,她走后宋彦承倒没有一味偏帮着他妈说她坏话。
她并不意外宋爷爷的反应。
傅北瑧心里清楚,她一个外人,宋爷爷不偏帮就不错了,哪能指望人站在她这边替她出气。
要真因为老爷子几句“拿她当亲孙女”就膨胀起来,她可就太没个数了。
她挂了电话,将宋彦承陆续发来的信息一键删除,又让司机中途停车买了束花。
午后墓园冷清,非年非节,很少有人会在这个时候过来这里。
傅定邦的墓碑静静立在那儿,照片上的中年男人面容慈和,仿佛下一秒就会从相片中活过来,跟从前一样笑着拍拍她的肩膀。
一束百合静静躺在墓碑前,柔嫩的花瓣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家里人来带的一贯是她父亲生前喜欢的白鹤芋,至于这束百合,应该是墓园的人或是其他人来看傅父带的吧。
傅北瑧没多在意,她弯腰将手中的花放到墓前,和百合放在一起,伸手摸了摸碑上的照片:“爸。”
说完这句称呼,她又没了声音。
其实傅北瑧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让司机把车开到这里。
距离父亲出事已经过了那么久,但她看着这座墓碑,却依然没多少真实感。
在她的记忆里,父亲这个名称代表的,应该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块冷冰冰的墓碑。
“臭老头。”
她在原地站了许久,最后也只是半撒娇半抱怨地说了句,“有点想你啦。”
嗓音压得很轻,周围有风吹过,带起她的长发,像是温柔的回应。
傅北瑧在墓园呆了一下午,直到心情渐渐平复,她呼出胸前最后一口郁气,转身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