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绘拿着剪子按刚划的线裁下布片,在手里稍比划了两下,边说:“这名字到处都有,我替你改一个?”
梅花稍下一愣,宋绘对这些个事向来不上心...,她很快回神,福身道:“谢娘子。”
宋绘抿了口花茶,眉目如画,虽是笑着,但目光含着几分冷意,“改名叫夏陶吧。”
梅花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答,她偏头看了眼春瓷,喃喃道:“春瓷姐姐...,这...”
春瓷脸上的笑也有些乱,“娘子,夏陶虽和我们走散了,但也有再见的机会。”
宋绘借着日光往针孔里穿了线,淡着回到:“有什么相关?人来人往的,有个重名不也正常。”
“那也是...夏陶毕竟在娘子身边服侍这么多年,换个人叫这名也太别扭了些。”
宋绘指尖绕着线,在尾端系了个结,压着布定着位置下了针,“有什么可别扭的。就像你名字一样,你犯事走了再找个人替你不是寻常的吗...”
宋绘刻意停了停,瞳孔反出漂亮的浅金弧光,“都喊习惯了,没必要顾及着上个人换称呼...”她冷淡的目光落在春瓷面上,“是这个理吧?”
春瓷背脊发凉,按住微微颤抖的左手,勉强笑着应下,“娘子说得有理。”
宋绘敲打完春瓷,没心情继续和她讲话,说了几句和买进新人相关的鼓励话,便让她去忙自己的事。
春瓷听完,恭敬低着头,应下是。
梅花立在宋绘身后,犹豫了一小会儿,“娘子,婢子真的改名吗?”
“当然改。”宋绘拆了刚缝歪的线,“刚不是讲了吗?喊许多年,都习惯了。”
天空响起春雷声,轻快明亮,春日的活泼尽显无余。
在这一片欢跃中,数十道穿着蓑衣的身影翻山而来,向着平静安宁的彰安城杀下... ...
第六十章 乌合之众。
天空下着哗哗啦啦的春雨, 路上行人不多,五百来号人没惊动任何人便抵达了彰安郊外,他们高矮胖瘦不一,有的拿锤有的拿枪, 也有的揣着两三把大刀, 看上去怪模怪样。
一黑脸大汉站在石头上眺远处看了片刻, 跳下, 走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侧, “庞统, 消息来源准确吧, 顾愈那厮的亲属果真在彰安?”
被喊作庞统的男人抖了抖蓑衣上的水, 挑眉看他, “他亲眷打着他旗号在外敛财, 哪能有错,你如若不信, 到时候临街抓人,一问便知。”
宋绘并不知宋府首当其冲遭了祸事, 她在听见撕破雨幕在耳边炸响的惨叫声时, 便意识到出了事儿。
第一下喊声后,庄子内外安静了数息,接着,像是从猝不及防的状况中反应过来了一般,四面响起震天的打杀声。
也就片刻,耿平持剑从走廊跑来,语气急促,道:“是从绍南逃过来的叛军,他们人多, 我们的人应支撑不了太久,娘子请随我走。”
宋绘安静的眨了几下眼,应好。
刚换了名儿的夏陶牙齿打了几下颤,强咬住腮,伸手拿过立在一旁的伞,搀上宋绘,“雨天路滑,娘子小心些。”
岁安温泉庄有三条出庄的路,耿平本带着宋绘往最近的东面偏门走,但从这侧杀来的人数众多,将出庄的路完全堵死,不得已,他只能带着宋绘折返。
正门厮杀是最激烈的,耿平抱着侥幸,带着五人小队护着宋绘绕道往西门去。
他们穿过树荫小道,和翻院墙抄近路的两个黑衣人碰了个正着,为首的男人目光清亮,炯炯而有神,他看见有人,抬手就想砍。
在看见宋绘后,他凶狠的目光一收,刀尖指着宋绘,咧嘴笑,“我见过你。”他语气欢快,说着就往宋绘跟前走。
耿平横举手中剑,警惕地盯住他,“庞统?”他虽用了问句,但语气确实肯定的。
庞统脚步一顿,虚着眼看他,“你认识老子?”经耿平这一提醒,他才想起自己来的是什么地方。
庞统稍有些可惜的看着宋绘,“你是顾愈那狗贼的家眷啊,...长这么好看...死这么早也太可怜了。”
“庞统!如今绍南已被朝廷夺回,你们被抓住是早晚的事,何必做困兽之斗,不如早些投降,争取个从轻发落。”
“扯你/妈的犊子。”庞统扬着眉,冷冷笑道:“等老子重振旗鼓,必定带着安兴朝的众将士杀回来!...在这之前,先解决掉你们这些朝廷走狗!”
耿平只来得及提醒宋绘一句小心,便被庞统强行拉进战局。
他们本占着人数优势,但庞统边打边吆喝着叫人,很快他们就被成倍的人数困住。
耿平等人是顾愈手下的精锐,能从绍南逃出来的人都是义军中的好手,两边越打火气越打,本来不到十人的小战圈逐渐扩大,成了交战的中心。
真刀真枪的厮杀和打架闹事到底不一样。血腥气、开膛破肚的惨状、还保持着惊恐表情的脑袋,一下一下的,削弱着宋绘的精神,她面色发白,垂眸,安静的站在墙角。
人数终究少了些,庞统砍了挡在宋绘面前的人,朝她逼近。
夏陶被推挤到另外一面,边抹脸上的泪涕边喊人帮忙,耿平怎会不想帮忙,但三个人咬死了他,打定主意要将他留下。
宋绘能闻到血腥气,抬眸,看见庞统的脸。
她也遇到过许多危机情况,但没一回是今日这样...刀已架到了脖子上,...临近死亡的恐惧被想要活下来的勇气强压住。
宋绘在庞统踌躇可惜的目光里,惨寡的弯了弯唇,轻轻道:“你好厉害啊...我就做不到。”
宋绘的模样完全出乎他起初的预料,庞统举起来的手停住,面色变得复杂起来,他甚至能脑补出一出逼良为娼的大戏。
庞统挣扎了一小会儿,咬牙道:“看你没顾愈那老贼可恶的份儿上,我就让你死得漂漂亮亮,不会缺胳膊断腿...”
宋绘似乎并不担心生死问题,她温柔仰慕的看着他,“我在想啊,要是当时坚决果断一些,我应就不会走到这步吧...”瓢泼的大雨将宋绘淋得狼狈,偶尔划过天际的雷光将宋绘眼底的艳羡照得明明白白。
庞统迟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