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学生敢对着老师嚷嚷“别跟着我”,这一次他连个“不”字都不敢说。
这顿饭吃得特别安静,老师本就话不多,学生嘴里塞满吃的也不作声。
饭后不知道学生是想拖时间还是怎么的,竟然主动揽下洗碗的工作。老师站在一旁接了盆水洗葡萄。按照目前两人的熟悉程度,学生早就被罚得鸡飞狗跳了,可到现在风平浪静。
学生趁着水声哗啦响,小声向老师请罪:“老师你罚我吧。”
葡萄诱人,老师洗到一半先吃两颗。“那罚你洗碗吧。”
学生没为这近似于无的惩罚而感到高兴,反倒更加抑郁了。“你不问我为什么打架吗?”
老师把几颗压坏了的葡萄挑出来扔进垃圾桶里,又往学生嘴里喂一颗大的。“重要吗?”
老师太无动于衷了,可是跟以前不搭理人的状态又不太一样。学生鼻子酸,眼睛酸,哪里都酸。
“我是不是一个大麻烦?整天给你们惹事情??”
鸡崽的毛一旦淋湿就只剩下薄薄一剩皮和精瘦的肌肉,变得更小一只。母鸡得展开翅膀把鸡崽掩到身下才能保护好幼崽,可这得看母鸡愿不愿意打湿自己的毛,不先落跑。
“你跟人打架总有你的理由,正当的不正当的,都已经动手了。”老师看着学生的眼睛说。“你要是怕我们担心,你会忍下来。你没忍下来,说明超出了你的承受能力。你可以选择找人倾诉,或者自己一个人熬过去。”
老师把葡萄端出去分给了楼上楼下的父母,然后回到厨房靠在门边上吃自己那一份。最大的那几颗他藏到盘子底下留给学生。学生洗完碗接过葡萄没吃,拉着老师到房间里坐下。
盘子被学生捧在手里,被摘了茎的葡萄随着盘子的倾斜度滚动。
“老师,”学生轻轻叫了一声,“我今天打架是因为有人在我背后说话。”
“跟你妈妈有关?”
“嗯。”学生挑一颗葡萄放嘴里,细嚼慢咽后喃喃道:“他说我妈要改嫁。”
生活圈子就那么小,有什么消息不出几天就传遍了东南西北。
“我妈只是收下了戒指,没说什么时候要结。”
老师点了点头,“他讨论你的事情是有不妥,但你也知道自己打人不对吧?”
学生下巴抵在胸口上,“我知道错了。”
老师把学生留在楼上吃葡萄,自己下楼给家长打电话。
柜台里的老父亲用眼神寻问张同学的情况,严老师用嘴型说“没事了”。
电话接通后,张同学的母亲一个劲儿地道歉:“对不起严老师,今天又麻烦你照顾我儿子。”
“没事,他也明白自己做错了。”
“他有跟你说他打人的原因吗?学校那边没弄清楚是什么情况,被打的同学也不明白怎么就被打了。”
严老师想了想,“那同学说话不注意,两个人语言间产生了冲突,就起矛盾了。”
张同学母亲得到一个模糊的答案后没追问下去。严老师握着手机转身,看见楼梯上趴着个人,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这么晚了老师你也需要休息,你让他自己回家就好,不用送他了。”张同学母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楼梯上的人竖起两只狐狸耳朵,毛发蓬松的尾巴小幅度地扫着台阶,嘴里吃着甜腻的葡萄,腮帮子一耸一耸的。从头到尾没说过要回家,也没答应过被送回家,仿佛在动物园里待久了,害怕离开赋有安全感的牢笼。
严老师掉进狐狸眼睛里,明目张胆地撒谎:“他哭到睡着了,今晚让他留在我这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