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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饭菜都端上桌,戚景思摆好小凳,埋着头拼命扒着碗里的饭。

林煜摘掉围裙坐下,瞧着戚景思的眼神里带着点疑惑。

今天都做了些什么?怎就饿成了这样。他在盘中挑出一块瘦肉夹进戚景思碗里,别光紧着吃饭,当心噎着。

戚景思嘴里包着东西含含糊糊的嗯了两声,把林煜夹的菜一股脑都倒进肚子里。

林煜细细瞧着自己带大的孩子,怎么看怎么觉着不对;他欺身上前盯着戚景思,终于瞧见少年眉骨上挂了彩。

又跟人打架了?他问道。

戚景思慢慢放下手中碗筷,心虚地偷瞄着林煜,看见他小叔叔温柔的笑意敛进了嘴角里。

小叔叔他轻轻唤了一声。

不必唤我。林煜重新坐回小凳上,拿起筷子又给戚景思碗里夹了片肉,今儿你打赢了,虽是挂了彩,却总还能坐在桌前唤我一声小叔叔;明儿你若打输了再要唤我,该教我去哪里寻你?

那我的拳头便比他们更硬就是了!戚景思急急地仰起头看着林煜,对上林煜眸子里的担忧又马上心虚地垂下脑袋,都是他们太过分了

当真?林煜轻叹一声,你不让旁人说我一个不字,只要有人在你面前提起林煜的名字都是是罪过

景思。他语重心长道:到底是他们过分,还是你太过敏感了些?

戚景思没有答话,只不服气地偏过头不再看林煜。

有些事我想过瞒你,但你终究是要长大的,该有权力知道;现如今我便是想瞒也瞒不住了

别说了,我不想知道。戚景思打断林煜的话,他扭头盯着林煜,不管有没有血亲,你都是我小叔叔,是戚景思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自幼无父无母,是林煜一手拉扯大的,明面上林煜说自己是戚景思亲爹的远房表弟,但实际上

实际上是什么,戚景思并不在乎。

当年无父无母的孩子好像天生就缺乏安全感,他自小就爱整夜哭闹;当初林煜也没有带过孩子,一首蹩脚的童谣还是跟村头的寡妇学来的,稀里糊涂地也算是能把孩子哄睡。

打戚景思记事起,自己就是就是趴在林煜胸口,听着那首童谣长大的。

后来长到几岁大,林煜给他收拾了房间单睡,知道他夜里怕黑,林煜每晚都给他留下一战油灯;又怕光线晃得他睡不好,总是半夜里等他睡熟了再悄悄来把灯灭掉。

他虽不姓林,但戚景思这个名字都是林煜起的。

当年是林煜第一次教他说话,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张口第一个词不是唤的阿爹、阿娘,而是叫了一声叔叔。

也是林煜牵着他的手教他走路;在他第一次换牙吓得大哭的时候,讲着故事安慰了他一整个下午。

他不在乎林煜是谁,只知道林煜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林煜闻言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他转身在墙边角柜里摸出一个信封,轻轻放在饭桌上。

他总是这样,笑容也淡淡,怒气也浅浅。

戚景思重新拿起桌上的碗筷,大夹地夹着菜,大口地刨着饭;对那封信,他连一个眼神也欠奉。

林煜掩面轻咳两声,你父亲又来信催你上京了。

父亲?

戚景思不觉得自己生命里有这样一个人。

当年他在襁褓中尚未足月,母亲就吊了颈子,至于那个所谓父亲,也是素未谋面。

年初开始,那个陌生的男人不知着了什么魔,一封一封的书信寄来,说是要接他去都城晟京读书。

戚景思心道,我都十七了,读得是哪门子书?

他端起面前晾凉的汤碗,一饮而尽,放下碗只道:我吃好了,先去厨房收拾。

说罢,他起身便要往厨房走。

景思。林煜叫住已经走到自己身后的人,却没有回头看一眼,只直直盯着桌上的信封,你究竟作何打算?

我的家在这儿戚景思回身望着林煜单薄挺直的脊背,肯定道:我哪儿都不去。

嗯。林煜垂首收起桌上的信封,重新爬回脸上的那点笑容里意味难明,如此便收收心,等年后书堂里开了学,你这玩野了的心思该收不回来了。

年后我便不去学堂了。戚景思转身往角柜里摸出个火折子,点亮小桌上的油灯。

东街当铺的赵掌柜招伙计,我与他谈好了,年后去他那儿做学徒,学学做账也是门手艺,他日出师了做点小买卖,也能养活我们叔侄二人。

不成。林煜难得严厉地看着戚景思,你尚未及冠,学业定不可荒废;你若还当我是你的长辈,这事叔叔便不允。

小叔叔

戚景思还欲再分辩些什么,却被林煜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打断。

药呢?他连忙起身,快步往厨房走,我去给你端来。

不、不用林煜勉力咽下喉头咸腥的铁锈气,连忙起身阻拦,掀开厨房帘子却看见戚景思已经把一个空药罐子拎在了手里。

药呢?戚景思拎着空罐子,整张脸埋在厨房间的昏暗里,我前两天刚找码头上的工头支了工钱给你,你答应我去看大夫抓药的。

药呢!

整个沛县都知道戚家的小子脾气暴躁,一点就着,但戚景思几乎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跟林煜说过话。

林煜自知早晚瞒不住,索性坦然道:换了你年后上学堂的束脩。

我不喜欢读书!戚景思把手中的药罐子高高地举起,却还是咬咬牙放下

不舍得砸。

家里就只有这么一个煎药的罐子了。

我已经长大了!他撂下手中罐子冲林煜吼:我能养活我们两个人的!

景思林煜走上前去,抬手揉了揉戚景思的发心,像是给一只炸了毛的幼兽顺毛。

他仰面看着面前已经比自己高出一头还多的少年,柔声道:你父亲给你联系了京中最好的书院,书院的夫子曾是今上的恩师,是位很好的先生。

你父亲能给你留出这么个席位,定是不易的,你就当去看看,好不好?

戚景思浑身支楞着的毛刺被林煜一寸寸抚平,他低着头,只觉得胸口那些委屈恐惧都往眼角上涌。

小叔叔要你读书,不是要你出仕为官,更未想过什么大富大贵,只是你年纪尚轻,总该读些圣人之言,识得一些礼数,不能总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林煜拉着戚景思的胳膊坐回桌前,缓缓道:若是这样,你娘泉下有知,会怪叔叔没有把你教导好。

等过几年,你及冠成年,喜欢做什么,叔叔都不拦着;但你现在还是个孩子,就再听叔叔这最后一回,好不好?

亲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除了一个名字,戚景思一无所知。

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他的家明明就在这儿,为什么要去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身边生活。

小叔叔这是要赶我走吗?他抬眼瞧着林煜,长长的羽睫上氤氲着一片雾气,若是我不去呢?

那我明天便把束脩给你们学堂的先生送去。林煜的表情还是很淡,声音也很轻。

戚景思还是盯着林煜,咬着牙问:那你的药呢?

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林煜扭头错开戚景思的眼神,半张脸埋进油灯照不到的阴影里,不过是着了秋日里早晚的寒气,再不济,明年开春也会好的。

会好吗?戚景思的喉间已经带着些许哽咽,去年冬天你也是这么说的,那个时候

你还不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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