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京墨说从昨天晚上起折腾了一天了,松童晚上还要去报社,也不出去吃饭了。到了家,也不让喜顺开进去,他们三个下了车,让喜顺直接去个饭店买些菜回来。
一到家,放下手里的东西,慕白术突然有些局促起来。他想带着松童看看房间,又想起来他已经看过了,又要去泡茶,反被松童按到沙发上,自行去泡了两杯茶端出来,一杯给他,一杯给冯京墨。
松童还不坐,一下子扎进了自己房间,过了一会儿出来,手上捧着两包东西。一包大的,用白布裹着,已经有些泛黄,那是他们出来时候带着的钱。他怕路上不太平,两人身上只放些散钱,大钱都包好,裹在好几层衣服中间,藏在箱子里。
“少爷,这是咱们的钱,我一个钱都没花。还有这个,”松童又把一包小的推过来,这包是用稿纸包着的,上面写着字,还有涂抹的痕迹。“这是我这几个月挣的,没多少,都给少爷。”
慕白术一时百感交集,他拉着松童坐到他身边,话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松童会怪他吗,会恨他吗。
“松童,”慕白术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好伸手借下脖子上挂着的玉坠,他把玉坠塞进松童手里。“有件事…要同你说。”
“公子,”松童打断他,“我已经知道了。”
慕白术一时有些茫然,“知道了?”
“对,四少已经跟我说了。”松童捏紧手上的玉坠,“公子,你放心,我不怪你,也不怪四少。”
“我…”松童的声音有些哽咽,也有些决绝,“我不想认他。”
“松童,”慕白术柔声叫他,他知道对松童来说,冲击太大,一时接受不了。但他还是想劝劝他,毕竟,那是他的亲爹。
“公子你别说了,”松童却不让他说话,“我从出生就没有爹,我现在长大了,可以自食其力了,更不需要爹了。从小到大,他没回去看过我一眼,我娘为他沉湖了,他也没回去看过她一眼。我没有这种爹。”
“他…他不知道。你娘写信…”
“我知道,四少跟我说了。那又怎么样,”松童的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可他不想哭,于是他拿手背狠狠地一抹眼睛,“我娘说他就信了吗,他本来就不希望我存在吧。他为什么不回去确认一下呢,他为什么不去找我呢。他为什么…他为什么…”
松童抹了一下又一下,可是一点用都没有,他的前襟很快就湿透了,他嘴里咸得要命,又苦又涩,好像他的心。
他一直告诉自己,一定是爹没了,娘实在养不起自己,才抛弃自己的。他不断告诉自己,这就是真相,因为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他算什么呢,他娘又算什么呢。
可是,真相是什么,真相是他爹在大上海唱成了角,唱成了顶梁柱,坐汽车,住大洋房。那他为什么不来找我呢,为什么不要我呢。
“我哪里不好吗?我娘哪里不好吗?他为什么不要我们?”松童搂住慕白术嚎啕大哭,“我讨厌他,我恨他。他为什么不要我,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松童哭了很久,一直到喜顺回来了还在哭。喜顺回来了,松童害羞了,一个人跑进卫生间去洗脸。冯京墨牵着慕白术去阳台。
“放心吧,松童就是小孩子脾气,心里憋着气,我和他都说好了。我已经约了周老板明日过府拜访,你别担心。”
“为什么不等我一起说。”慕白术抱住冯京墨的腰,整个人靠在他怀里。他的怀抱薄薄的,却无比可靠。
“我说过不会让你为难呀,你以为我唬人的吗。”冯京墨笑着,手在他的脑后婆娑,“所以,明天你也别怕,一切有我。”
周老板的门房早就把慕白术他们当自己人了,老远看见他们就开了院门,喜顺直接把车开了进去。
“您来啦,”门房凑过来问好,“周老板在里头等着呢,您自己进去?”
“行,”冯京墨下了车,看见妈子等在门口了,点头打了个招呼,却不急着上去,又跟门房说话。“不过,今儿得麻烦你件事。”
“什么麻烦,有事您说话。”冯京墨既得宠,出手又大方,门房恨不得天天被麻烦才好。
“我们今儿有正事同周老板商量,我这两位兄弟在你门房坐一会儿成吗,一会儿说完事再让他们进去。”
“那有什么不成的,就是怠慢了两位小兄弟,您们跟我来吧。”
松童跟着喜顺一起去了门房,他看着慕白术和冯京墨走进去,一扇厚重的暗红木门隔绝了他们的身型,他心里不禁忐忑起来。
这里就是我爹的家?他透过门房的玻璃窗打量起来,太气派了。看来四少说的是真的,可是,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呢?他真的一点都不想我们吗?
他们在门房坐了足足有一个钟,喜顺足足喝完了三杯茶,才看见房门再一次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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