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纪荣与颜家兄妹作别,各自打道回府。
颜珞笙前脚刚进屋,便接到通报,聂清羽登门求见。
早晨她离开玄清观时,派人去给聂清羽传了个信,以免她下次扑空。
如今听闻她来,忙吩咐婢女们去准备茶水点心。
聂清羽由素月领进门,一反常态有些憔悴。
落座后,她疲惫地叹了口气:“阿音,我本想上巳节约你一同郊游,可昨晚我阿爹突然病倒,闹得家里人仰马翻,折腾到中午,才好不容易退了烧,服药歇下。家父抱恙在身,我不好再出门玩乐,只能对你说声抱歉了。”
颜珞笙原先还以为她又在谢贵妃那挨了教训,听闻此言,忙道:“无妨,改日得闲,你我随时都能结伴同游,当下还是令尊的病要紧,大夫怎么说?”
“也没什么大碍,”聂清羽道,“最近鸿胪寺事务繁多,阿爹神思忧虑,加之天气冷暖不定,一时不察染了风寒,静养几日应当就能痊愈。”
颜珞笙安慰过后,问道:“何处又派了使臣来?”
聂清羽摇摇头:“是之前的青奚使团。他们已在京中盘亘十余日,尚无返程打算,住在典客署里,每天都提些古怪要求,吃喝玩乐一应俱全。事不算大,没必要请陛下出面,但我阿爹和一干同僚却忙得晕头转向,生怕有所怠慢。”
虽然青奚的重要性已经不同往日,皇帝也不再将他们放在眼里,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得恰如其分,不能给人落下话柄。
何况使臣中领头的叫做沈元希,论辈分,还是沈皇后和青奚国君的叔父。
皇帝都待他们客气有加,底下的人自然不敢得罪半分。
颜珞笙对此心知肚明,但聂清羽所说,却与她的记忆产生了出入。
前世,青奚使团认清姜崇的态度,发现为沈皇后求情无望,便主动告辞离去。
姜崇给了他们丰厚赏赐,却被沈元希拒绝。
他说道:“我等未能完成国君交代的使命,已是无颜归乡,倘若再从陛下这里领了财物,岂非罪加一等、平添假公济私之嫌?届时有人怀疑我等收了陛下的好处,适才枉顾公主安危、不肯尽全力游说周旋,我等又该如何自证清白?”
一番言辞不卑不亢,令在场众人钦佩不已。
颜珞笙还记得父亲与家人说起此事,称赞沈元希颇有风骨,是青奚所剩不多的能臣。
如今,她完全无法将此君与聂清羽口中的无理取闹之徒对号入座。
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聂清羽又道:“阿音,我今日前来,还想当面对颜公子致谢。”
颜珞笙一怔,也没有追问因由:“你稍等,我让素月去请他。”
素月听罢吩咐,提醒道:“小姐,今天是初一。”
“不管初一十五,有客人造访,避而不见岂非失礼?”颜珞笙道,“何况聂小姐只是向他道谢,不会占用太多时间。”
素月应下,正要离去,却被聂清羽叫住。
她迟疑道:“颜公子……正忙吗?”
素月用征询的目光望向自家小姐,颜珞笙笑了笑,解释道:“每逢初一,父亲都要对阿兄的课业大考一番,想必他正在临时抱佛脚,以应对晚上的抽查。”
“如此便罢了。”聂清羽叹息,“若是打扰到颜公子,引得他被令尊训斥,我会更加过意不去。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或许颜公子随手为之,并未放在心上。”
颜珞笙示意素月退下。
聂清羽轻声道:“前日姨母召我入宫,我陪她在御花园散步时,迎面遇上了宣王殿下和颜公子。也不知是不是凑巧,我刚与殿下见过礼,突然有宫人匆匆赶来,姨母听她说了几句话,便自称有事离去,请宣王殿下带我随意走走。”
“我这才明白,姨母并没有打消让我嫁给宣王殿下的念头。”聂清羽垂眸,“若非颜公子出面解围,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当时我站在那,尴尬得无地自容,所幸颜公子没有先行离开,而是与宣王殿下一同将我送出了宫门。我应当及早道谢,但思来想去,无论写信给他还是上门求见都不合礼数,只能借着你的作陪与他会面,再亲自说声感谢。”
她站起来:“既然颜公子有事在身,你替我转达也好,阿音,我得回去了。”
庶母本就对她有诸多不满,方才出门时,已经阴阳怪气地讽刺一通,若再耽搁,她怕是要背上“故意逃避为父亲侍疾”的罪名。
颜珞笙清楚她家中状况,令婢女拿了些名贵的滋补药材,让她带上。
如此一来,她在庶母那里也能少落些口实。
聂清羽知她好意,谢过之后,没有拒绝。
转身却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
傍晚,颜晟回到府上,趁着一双儿女前来问安之际,简要考察了颜珞笙近些天所学。
颜珞笙对答如流,颜晟颇为满意,赞许道:“阿音无论身在何处,都未曾怠惰半分,玖竹这做兄长的,更该见贤思齐,多向妹妹学着些。”
颜玖竹态度诚恳:“父亲说得是,儿子也一直在用功。”
“一直?”颜晟挑起眉梢,显然不信,“我看只有一下午吧。”
颜玖竹被戳穿,也不辩解,满脸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颜珞笙却没有心情在此逗留,半月未见,她只觉父亲是前所未有的陌生,原本存在于认知中的一切,仿佛顷刻间分崩离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