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颜珞笙已经逐渐习惯了姜义恒与前世判若两人的模样,并且打定主意以不变应万变,无论他说什么,一律淡然处之,绝不给予任何正面回应。
大有“任尔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
但她未曾料到,这种态度落在他眼里,居然成了得陇望蜀的资本。
让他不再满足于言语试探,进而上升到动作。
她也着实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前世他于她而言,宛如远在天边的皎皎明月,是她在黑暗中踽踽独行时抬头望见的一缕微光,她曾经以为,有幸相遇相知,她已别无所求。
可如今才意识到,这样的自欺欺人,不过是因为求而不得罢了。
明月入怀的诱惑近在咫尺,一切“知足”皆是妄言。
偏偏她还没有立场要求宣王殿下自重。
毕竟相较于她拉着他躲在假山后那次,他的行为连肢体接触都没有。
这时,宫人来替沈岫传话,请颜珞笙回屋,有事相谈。
颜珞笙如释重负,暗自谢过沈皇后送来的及时雨,随宫人离开。
姜义恒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虽然她从头到尾都维持着滴水不漏的淡定,可不知为何,他竟从中觉察出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眼底浮上一抹浅笑。
颜珞笙刚进门,便闻到一阵清香。
沈岫示意她落座,打发姜义恺带小惟出去玩。
屋内安静下来,颜珞笙看到桌上放着几只竹筒,香味正是从中传出。
沈岫用勺子将竹筒撬开,露出了热气腾腾的米饭。
“在青奚,人们上山劳作时,都会携带这样的竹筒饭。可惜这里没有糯竹,只能以普通竹节替代。阿音,谢谢你的糕点,也谢谢你替我开导小惟。”
“娘娘客气。”颜珞笙没有推辞,接受了她的礼尚往来。
米饭蒸得软糯却不黏腻,入口即化,夹杂着竹子特有的清香。
这时,小惟哒哒哒地跑进来,把一样东西搁在桌上,飞快比划了几下,又一阵风似的跑走了。
颜珞笙定睛一看,是那只银镯。
“他们在做游戏,小惟藏东西,让两个兄长找。她料想他们绝不会进来打扰你我,所以放这里可谓万无一失。”沈岫摇了摇头,有些好笑,“彼此知根知底的亲兄妹,这点小心思,他们怎会猜不到,看破不说破罢了。”
颜珞笙应和几句,有意无意道:“娘娘这镯子倒是挺别致,臣女曾出于好奇,收藏了不少青奚银饰,还从未见过类似的造型。”
“这是兄长当年赠予我的嫁妆。”沈岫道,“纹样取自‘彤云出岫’一词,故而不同于常见的龙凤和花草。”
原来如此。
颜珞笙心想,这只的纹饰是连绵群山,另一只应当是缥缈云雾。
“果真别出心裁。”她收回目光,“足以见得娘娘与国君兄妹情深。”
沈岫却没有再说什么。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眼底的笑意似乎在顷刻间淡去些许。
但很快,一切恢复如常,沈岫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阿音,我记得上次你说,想问我一些关于青奚的事。”
颜珞笙点点头,没有再提那位青奚国君。
她向沈岫打听了不少青奚的风物,尤其气候、地形和民俗,将来去到该地,这些皆是至关重要。
不知不觉聊了许久,直到沈岫瞥见漏刻,才发觉午时已过。
姜义恒和姜义恺虽能进出冷宫,但次数和每次的时长却有限,颜珞笙借着送书的名义,更是无法在此久留。
临别前,小惟依依不舍地望着颜珞笙,试探地打了一串手势。
“她说,今日你大半时间都在我这,她还没有与你玩够。”沈岫解释道,她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小惟,阿音来这一趟已是难得,我们不能得寸进尺。”
小惟眼中期待的光芒黯淡下去,默不作声地对颜珞笙挥了挥手。
颜珞笙一怔,忽然想起,前世最后一次见到小璇,她也是这般模样。
承业十九年七月初八。
那天晚上,小璇缠着要她哄睡觉,但她却临时接到了姜崇的传召。
此前,他都是亲自驾临妃嫔寝宫,从不让任何人去他那里,事出反常,她怀疑谢贵妃在皇帝面前给她下套,引得他破例在深夜传她前去问话。
她与谢贵妃之间已是剑拔弩张、暗流汹涌,一子落错,便是满盘皆输。
因此她压根无暇理会小璇,三言两语将她打发,让宫人抱她下去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