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此言,钟小姐脸色一变。
这位王公子与她的兄长相熟,她也见过几面,印象中此人温文尔雅、内敛含蓄,不像是会做出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对女子表露心迹的事。
她对王公子无意,也不关心他仰慕谁,但他这么一闹,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颜小姐身上,还称她“京城第一才女”,简直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颜珞笙更是无奈。
她只顾着躲姜义恒,居然没有注意到前世的“未婚夫”也在这里。
当年父亲意属王家,与王尚书商量后,安排她与这个王公子见了一面。
那次相看,双方印象都还不错,王公子口口声声发誓,如能娶她,定会奉若珍宝,绝不纳任何妾室,只求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不曾体会过情爱为何物,见他言辞恳切,外表及谈吐也挑不出差错,便遵从父母意愿,答应了这门亲事。
可她却没能等到婚期来临。
父亲获罪后,王家非但没有替他说情,反而率先跳出来落井下石。
王尚书在天子面前痛哭流涕、慷慨陈词,声称对颜晟谋反毫不知情,与颜氏结亲是因为自家小儿一心爱慕颜小姐,跪求父母答应婚事。
眼下东窗事发,他自愿停职反省,至于奸臣逆贼,当任凭陛下处置。
皇帝听了这话并未追究,还召来王公子,准许他见心上人最后一面。
王公子断然回绝,他说有其父必有其女,颜小姐德行欠缺,他不该一时糊涂,被她的美貌所惑,如今幡然醒悟,只恨自己识人不清,险些连累父母。
颜珞笙从顾振远处得知此事,倒是不以为恼,夫妻尚且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她和王公子只是订婚,站在王家的立场上,他们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相反还有些庆幸王公子的绝情,若不然,他定会认出牢里那个并非她本尊。
待她入宫,王尚书早已因为参与朝中争斗而遭到贬谪,举家流放岭南。
她对王公子最后的记忆,是定下婚期那天,他满心喜悦地望着她,喃喃道:“我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才换得今生与你结为夫妻。”
现在回想,她也难说此人对自己究竟有几分真心,但无论如何,她都不愿再和他有任何牵扯。
而且她刚从钟小姐那得了好处,不想转眼就与人结怨。
她转过身,笑了笑道:“王公子抬举,我愧不敢当。若论作诗,钟家阿姊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才女’,至于书画,但凡宣王殿下在场,只怕无人能出其右。王公子不如向他们二位讨教,想必能够获益匪浅。”
说罢,略一颔首:“今日我有约在先,无法奉陪,还请诸位见谅。”
钟小姐见她识趣,神色稍有缓和,但还没来得及表态,便听宣王道:“我来此地,本是找颜小姐有事相商,既然这样,我就不叨扰了。”
话音落下,已径直往亭外走去。
颜珞笙见状,侧身让姜义恒先行,谁知他竟在她面前停住。
“颜小姐何必自谦,”他的声线清冷,语气却春风化雨般和煦,“我曾有幸得见你的画作,依我看,无人敢在你面前妄称擅长丹青。”
颜珞笙怔了怔,不知他何出此言。
若在前世,他确实见过她的画,但如今,她流传在外的大多是诗稿和文章,父亲虽将她视作颜家最后的门面,却也懂得月满则亏,因此从不炫耀其他。
她垂首施礼:“殿下谬赞。”
待他的衣角从眼前移开,她抬起头,看向紧随其后的自家兄长。
颜玖竹:“……”
天地良心,真的不是他!
颜珞笙当然不会怀疑兄长偷偷拿了自己的画给宣王看,她只是没弄明白,为何他们会突然出现在亭中。
难不成姜义恒真是专程来找她,有话要对她讲?
颜玖竹的表情非常一言难尽,众目睽睽之下,他该如何解释前因后果。
宣王得知妹妹收了钟小姐的帖子,便要来这边寻她,瑞王听到“诗社”这种文绉绉酸溜溜的东西就浑身不自在,转头与几位武将家的公子赛马去了,至于他自己,虽然也想对诗词歌赋敬而远之,但放心不下妹妹,还是咬牙跟了过来。
他还沉浸在“宣王心悦妹妹”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中,感到难以接受,完全不能想象妹妹听得这话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忽然,有人扬声道:“殿下留步,颜公子、颜小姐也请留步。今日既然有缘相聚,不如给我钟家一个面子,信手留下几笔,也算不负眼前大好春光。”
说话的是钟小姐的兄长钟四公子,他见妹妹方才眼眶泛红、沉默不语地盯着宣王和颜小姐并肩而立的身影,不禁出言替她挽回脸面。
他倒是有心让颜小姐尽快离开,但她一走,宣王势必不会多留,或许就连王公子也要跟去,两相权衡,多留她一个在场,总好过他们接二连三离席。
钟公子挽留,颜珞笙无法坐视不理。
她不能让宣王和兄长因为自己而得罪钟家。
“钟公子这么说,我便却之不恭了。”她微笑着打圆场道,“也请宣王殿下赏光,让在座诸位评鉴,自谦的究竟是臣女还是殿下。”
姜义恒闻言停住,回身对上她的目光,语气依旧温和:“既然有幸与颜小姐讨教一二,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岂有拒绝的道理。”
他这话说得直截了当,就差告诉众人,自己的去留全取决于颜小姐一念之差。
众人也是大开眼界,头一次见宣王对某个女子如此上心。
钟公子轻咳一声,提议道:“我看君彦的想法甚好,正所谓‘诗情画意’,若能请在座各位小姐写诗,再由公子们作画,倒是件两全其美的好事,不知诸位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