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欢呼声戛然而止。
寨民们目瞪口呆,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惊叫,有胆小的甚至吓得捂住了眼睛。
纪姑娘……她莫不是疯了?为了赢得比试,连性命都不要了吗?
他们下意识看向沈公子,不禁怔住,眼前空空荡荡,哪还有他的人影?
姜义恒与颜珞笙对视的那一眼,就直觉般预料到她的打算。
电光石火间,他飞身而起,疾步踏上山岩,在半空中接住坠落的少女,使了个巧劲卸去冲击力,旋即像一阵风似的,抱着她安然无恙地落回了地面。
整串动作行云流水,几乎是瞬息完成,寨民们一口气还卡在嗓子里,全然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四下鸦雀无声,直到沧黎率先鼓掌叫好,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先后加入赞叹的行列。
“纪姑娘赢了!纪姑娘是胜者!”
“沈公子干得好啊!这身功夫也太漂亮了!”
“婚礼!婚礼!”
欢声笑语中,寨民们一拥而上,将两人团团围住。
谁都没有质疑纪姑娘下来的方式违反规则,她与未婚夫情投意合,无故被人横插一脚,还愿意奉陪这场不公平的比试,已经颇具气度和涵养,而且她确实凭借自己的力量拿到了花,算不得作弊。
裁判走上前来,欣赏地看了一眼这个坚韧又勇敢的少女,高声宣布道:“本场‘摘花’比试,纪姑娘获胜!”
欢呼一浪高过一浪,许久才稍稍平息,颜珞笙清了清嗓子:“多谢诸位,我还有些话想说。”
由于体力消耗过度,她的声音略显沙哑,众人安静下来,就听她道:“我与沈公子两情相悦、心意相通,世间没有任何人或事能将我们分开。也许诗绾姑娘觉得我平平无奇,配不上沈公子才貌出众,但我参与比试,就是想证明,旁人能做到的我同样可以,我绝不比谁差。”
她缓缓展开一个美到极致的微笑:“按照之前的约定,我和沈公子将在贵寨举办婚礼,届时还请诸位赏光莅临,见证我们结为夫妻。”
寨民们满口答应,你一言我一语地道贺,人群中再度热闹起来。
颜珞笙早已筋疲力竭,全靠心底的执念勉强支撑,眼见尘埃落定,终于坚持不住,身子一软,向地上栽去。
姜义恒一直抬手虚环着她的腰,见势不对,忙俯身将她打横抱起。连槿自觉出来带路,人群纷纷向两边退让,目送他们快步离开。
这时,有人想起什么,转头看向山岩。
然而那里空无一人,诗绾不知何时回到地面,不见了踪影。
诗绾独自走在山间,心里五味陈杂。
胜负已不重要,只是沈公子从始至终看着纪茵,没有给她半分多余的眼神。纪茵说话时,他的目光温柔又珍惜,仿佛她是他独一无二的宝藏。
莫名地,她并未感到愤恨或气恼,只有些难以言喻的失落。
那么好的小郎君,终究不属于她。
吊脚楼中,木雅神色莫辨,陷入沉思。
沈姓于青奚特殊,在中原却随地可见,仅凭这个,也无法确认他们与王室有关。
况且以国君的行事风格,一旦发现她藏身此处,该直接荡平整座村寨,把她拖出去祭刀,而不是派四个年轻娃娃进来,大费周章、引人注目,还故意自称姓沈,生怕不会引起她的警觉。
应当只是巧合。
“师父?”徒弟见她许久无言,看了看窗外,费解道,“有何不对吗?”
木雅回过神,示意她靠近,附在她耳边低声交待了几句。徒弟有些诧异,但还是顺从应下。
姜义恒一路将颜珞笙抱回竹楼,轻手轻脚地放在床榻上。
白夫人闻讯赶来,对他以及心急火燎地跟在后面的颜玖竹和纪荣道:“妾身为纪姑娘检查一下伤口,请诸位公子暂且回避。”
“有劳白夫人。”姜义恒说罢,正要出门,转身之际,却被人轻轻勾住了手指。
他回头,一束散发着幽香的野花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
颜珞笙抬头望着他,虽然累到说不出话来,眼睛却亮晶晶的,对他眨了两下。
她的胳膊脱力,犹在轻微打颤,姜义恒从她伤痕累累的手中接过花,恍然产生错觉,像是捧着一颗沉甸甸的无价真心。
古老的传说中,少女千辛万苦摘得奇花,救活了奄奄一息的情郎,她泪流满面地感谢神明,神明却说,让他起死回生的并不是花,而是她一往无前的爱与勇气。
胸腔被前所未有的柔软情绪填满,他笑了笑,缓慢而坚定地将那束花贴在了心口。
所幸颜珞笙只受了些皮外伤,白夫人帮忙涂上药,火辣辣的刺痛感立刻减轻大半。
她缓过些许,脱掉又脏又破的衣服,用连槿打来的热水擦拭了身子,穿着新的中衣躺回床榻,适才彻底放松下来。
她摸了摸汗水打湿的头发,思想斗争了一番,最终无奈放弃。
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周遭渐渐归于安静,意识烟消云散,朦胧中,似乎有人将她挪了个位置,耳边隐约传来汩汩水声,温热覆上她的头顶,紧接着,一双手轻柔地理顺她的发丝,细致入微地清洗干净。
她困得睁不开眼,默然在心里道了声谢,转瞬便沉沉睡去。
一觉转醒,窗外阳光明媚,伴随着清脆的鸟啼。
姜义恒坐在桌前,专心致志地写字,听见动静,不紧不慢地搁下笔,走到床榻边落座,温声道:“阿音,你感觉如何?”
颜珞笙浑身就像被马车碾过,为免他担心,忍着没有表露,由他扶着坐直,靠在软垫上。
姜义恒转身去倒了碗温水,拿勺子喂给她,颜珞笙喝下之后,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她看了看天色,迟疑道:“公子一整晚都在这吗?”
“我不放心,就留下来了。”姜义恒并未否认,怕她误会,又补充道,“我向连槿姑娘借了一张藤椅,并没有……”
颜珞笙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床榻,沉默了一下,低声道:“其实……地方这么宽敞,公子何必委屈自己睡藤椅。只要你守口如瓶,旁人不会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