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珞笙虽然不及他们感官敏锐,但见状也意识到了什么,当即屏息凝神,戒备地环顾四周,脑海中飞快地斟酌说辞。
这里不是上下山的必经之路,装作送殡的百姓未免牵强,只能继续搬出异乡旅人的身份,万不得已,还有纪家这块挡箭牌。
姜义恒仔细听了片刻,神色中的警惕烟消云散,他碰了碰她的手背,平静道:“没事,只有三个人,脚步虚浮,应当不会武功,而且很可能饮过酒。”
饮酒?在这?
四周山石嶙峋、草木横生,唯一视野开阔的地方正对着陵墓,也不知是何人有如此雅兴。
颜珞笙好笑又纳闷,随他接着前行,没几步,一阵说话声隐约传入耳中。
听起来年纪不大,掺杂了几分迷离之意。
“哭什么?早登极乐的福分,我还羡慕得紧!”
“兄长所言甚是,叔公早入轮回,来世投个好胎,岂不美哉?可惜停棺三日,你我都得去吊唁,我只怕到时候挤不出眼泪,被沈家那群人责难。”
“呸,什么沈家,你自个不也姓沈?哎呦,这玩意热煞我也,脱掉一了百了!”
放肆的大笑声响起,终结了这番荒诞不经的交谈。
颜珞笙内心微讶,没想到这几人还与王室沾亲带故。
那么事先想好的说辞就不成了。
姜义恒进入陵寝之后,多半会再遇上他们。虽然他们现在酩酊大醉,未必能记住他,但还是不敢冒险。
思索间,脚步声越来越近,眼前的山石背后,赫然走出三个人影。
二十岁上下的年纪,从丧服看,当是沈元希的侄孙辈、太子沈烨的堂兄弟。
双方照面,三人皆是一愣,其中一个眯了眯眼睛,大着舌头问道:“你……你们是何人?”
颜珞笙正欲作答,谁知纪荣却已抢先道:“是阁下的同道中人。觉得葬礼好生无趣,便偷溜出来找点乐子。”
那人看他长相陌生,语气却颇为熟稔,不禁困惑,旁边两人也面面相觑,绞尽脑汁搜寻记忆,试图找到这么一号人物。
纪荣却不给他们细想的机会,露出相见恨晚的表情,慨叹道:“阁下所言在理,在下深感赞同,人生在世几十年,日子千篇一律,着实腻味,倒不如盼着尽早转世轮回,投个大富大贵身。”
那人闻言,心花怒放,也不再计较他究竟姓甚名谁,三两步走到近前,侃侃而谈道:“我做梦都想给中原的皇帝老儿做儿子,那才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听说洛阳遍地黄金,不似青奚这穷乡僻壤,两相对比,着实磕碜!”
“阁下志存高远,在下佩服。”纪荣笑着拱了拱手,“上天怜您诚心,定会让您如愿以偿。”
那人哈哈大笑,转而看向颜珞笙:“你们又是……”
他的视线在颜珞笙和姜义恒牵着的手上停住,先是面露诧异,随即变成心领神会的窃笑。另外两人也开始起哄,像是模仿他们“断袖”一般,互相搂抱在一起,还颇为柔情蜜意地摸了摸对方的脸。
颜珞笙:“……”
她觉得这三人的精神有点问题,肯定不只是喝醉了酒。
姜义恒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寒食散。”
颜珞笙愣了一下,再看那几人的神态,顿时恍然大悟。
关于寒食散,她的了解只是来自传闻和书本,前朝曾风靡过好一阵子,不少世家子弟趋之若鹜,据说服用过后就能登临仙境,超脱于尘世之外。
如今看来,他们许是把幻觉和癫狂当成了飞升。
三人看到这暧昧的一幕,愈发来劲,嘻嘻哈哈挤作一团。忽然,其中一个抬手扇了扇风,二话不说地扯开了自己的领子。
寒食散的药效之一,会让人浑身发热。
姜义恒不着痕迹地侧过身,挡住了颜珞笙的视线。
四人默不作声地往山下走去。
然而却被叫住:“诸位留步,既然今日有缘相会,不如一同小酌几杯?”
说着,从怀里掏出酒瓶和一个荷包,掂在手上晃了晃。
纪荣假模假样地接过,闻了一下,旋即推回去,惭愧道:“如此好物,在下不敢承情。”
未等对方反应,他岔开话题道:“在下兄弟几人无事可做,打算寻处地方玩捉迷藏,就不在这打扰阁下了。”
“捉……捉迷藏?”那人眼睛一亮,“有意思,带我们一个!”
纪荣点点头:“诸位藏,在下找,您看如何?”
三人拍手称好,纪荣飞快地使了个眼色,走到一棵树前背过身。
待那几人摇摇晃晃地奔入林中,颜珞笙、姜义恒和颜玖竹疾步往反方向去。
行出一截,在原地等候,不多时,纪荣便追了上来。
众人心照不宣,默然赶路,直到望见三五成群的送葬百姓,才终于松了口气。
颜玖竹笑道:“兄长简直令人刮目相看。”
纪荣摆了摆手:“你们都是清贵人家出身,可能不知道,他们……服了寒食散。虽然祖父不许我经手商事,但我终归生在纪家,多少还是接触过一些三教九流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