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珞笙如梦初醒,从姜义恒手里接过帕子,心想,自己明天估计没法见人了。
但愿赐婚的圣旨不会这么快传到府上,否则她双眼红肿的模样给人看见,宣王殿下强取豪夺、颜小姐迫于无奈只得委身的消息定会传开,闹得全京城人尽皆知。
姜义恒起身去开门:“有劳了。”
颜玖竹点点头,正要说什么,不经意瞥见他衣服上的水渍,惊讶道:“殿下这是……”
“喝茶时不慎洒了出来。”姜义恒面不改色,“无碍,我把外衫脱掉就好。”
颜玖竹:“……”
他宁愿相信是妹妹递茶时没拿稳,整一杯泼到了宣王身上。
姜义恒脱下外衫,随手交给守在门口的林沐,转身回到屋中。
颜珞笙听见他和兄长的交谈,赧然低头,平复了片刻,令素月端来一盆清水,卸去了哭得七零八落的妆容。
反正是自家府邸,姜义恒也早已见惯她不施粉黛的模样,而且比起密道里那次,她现在的尊容简直好过太多。
待她收拾妥当,颜玖竹吩咐仆从婢女们架起食案,将菜肴呈入堂屋。
颜晟已经回到府中,匆匆赶来见礼,承认皇帝今早传他和中书令进宫是为赐婚一事,随后他和卢公在望云楼饮酒闲聊,一时尽兴,就聊到了这个时辰。
末了,他长揖道:“请殿下恕臣此前失礼,小女能够得殿下垂青,是臣以及颜氏的荣幸。”
“颜公言重。”姜义恒虚扶了他一下,郑重道,“您愿意将阿音嫁给我,该是我三生有幸。我得阿音为妻,定永不相负。”
颜晟和颜夫人听闻这话,一时喜忧参半。
君子一诺千金,但古往今来,皇家能做到从一而终的实属凤毛麟角,就算宣王对女儿情深不渝,如若长期不纳妾室,也难堵朝中悠悠之口。
何况帝后的前车之鉴还摆在那,任谁都无法轻易相信宫里会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可能。
但此情此景,他们不愿说这些扫兴,客套几句,请宣王在上位落座。
由于尚未成婚,颜珞笙作为朝臣之女,没有资格与姜义恒同坐,隔着段距离,她的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往他那边飘。
习惯了朝夕相处,突然分开,她只觉万般不适应,先前赶路时,她常常一整天坐在马车中、与他两相对望,可饶是如此,她依然看不够。
她的小动作被父母兄长收归眼底。
颜玖竹对此司空见惯,颜夫人短暂惊讶后也不动声色地掩饰过去,唯有颜晟心中百感交集。
宣王今日穿戴的衣饰与女儿颇有异曲同工之处,方才并肩而立,像极了一双天造地设的璧人。无论此举是“有心栽花”还是“无心插柳”,两人视线相接时,眉眼间的情意却难以掩藏。
尤其女儿,惯有的沉静如水一扫而空,神情中竟难得出现几分少女的娇羞与灵动,仿佛曾经那个活泼欢快的女孩一直在她内心最深处沉睡,如今终于等来了愿意接受她、并将她唤醒的人。
他欣慰之余,莫名地,又体会到些许怅然若失。
就像是自己不甚珍惜的宝藏,突然被旁人寻获,待到自己回过神,追悔莫及,却为时已晚。
晚膳结束,已是夜幕低垂、皓月当空。
姜义恒虽无需担心宵禁,但亥时将至,他自觉不好再做打扰,便告辞离开。
颜珞笙随父母兄长一同送他出门,目送车驾消失在街巷尽头,适才转身回去。
跨过门槛,颜玖竹问道:“阿音,你方才可是哭过?发生什么事了吗?”
颜珞笙脚步一顿,颜晟和颜夫人也向她望来。
她面露迟疑,声如蚊呐:“殿下初次造访,我却不小心把茶水泼了他满身,一时窘迫,又怕他嫌弃我笨手笨脚,就急哭了。”
颜玖竹:“……”
“阿音。”颜晟突然道,“你随我去趟书房。”
颜珞笙生怕兄长再追问,闻言如蒙大赦,飞快应道:“是。”
绕过几座庭院,父女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书房。
关门后,颜珞笙试探道:“您让我来,莫非是因为顾振远的事?”
颜晟微讶,不答反问:“阿音,你对顾振远的妻女了解多少?宣王殿下调查他,可曾得到关于他妻子是何人的具体消息?”
颜珞笙摇摇头,坦白道:“我和殿下对此人一无所知,但在青奚的时候,我们无意发现,顾夫人身中奇毒,世间绝无仅有,药方正是先帝的手下从青奚王宫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