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珞笙让素月去请兄长,顺带留聂清羽用午膳。
聂清羽许久没见她,攒了好些话要说,欣然答应。待素月走后,她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三月末的时候,我与林小姐结伴去城郊踏青,偶遇谢家的几位表兄表姊,他们对我出言嘲讽,也是颜公子赶巧路过,帮忙解围。令兄三番五次对我施以援手,我真不知该如何回报。”
颜珞笙见她神色局促,笑道:“你是我的至交好友,阿兄出手相助理所当然,你可以将他视作兄长,不必如此见外。”
聂清羽没有接话,沉默片刻,忽然道:“阿音,我真羡慕你。”
颜珞笙本想劝她宽心,不料却适得其反,她捕捉到聂清羽眼中稍纵即逝的失落,电光石火间福至心灵,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跃入脑海。
清羽她……难道喜欢阿兄?
她顾及聂清羽内敛害羞,没有戳穿,若无其事道:“别这么说,阿兄愿意待你好,也算与你投缘。你不想认便宜亲戚,引他为知己便是。”
“阿音,我……”聂清羽下意识想解释,自己并不排斥多个“兄长”,但话到嘴边,却鬼使神差地咽了回去。
少年俊逸的面容在眼前浮现,搅乱她的神思,让她一时分辨不清,自己究竟是羡慕颜珞笙拥有这么好的兄长,还是羡慕她可以无条件地得到他的关心与保护。
这个念头一出,登时将她吓了一跳。
她怎么会有如此莫名其妙、荒诞不经的想法?
聂清羽怔怔地出神。许是自己母亲去得早,父亲终日忙于政务,上面没有任何兄姊,与同父异母的弟妹们在一起,总显得格格不入,这才会眼热人家亲兄妹同气连枝的感情。
“不瞒你说,我最初与宣王殿下相识,便有一见如故的感觉,”颜珞笙想起前世,意有所指道,“人生难得一知己,遇到也是种缘分。”
聂清羽如梦初醒,脸上腾地一红,但看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又觉得自己抢着辩解什么,反而像是理亏心虚。只能语无伦次地支吾道:“缘分强求不来,还须得看命运和造化。”
颜珞笙按捺笑意,愈发坐实了心中猜测。
这时,颜玖竹随素月步入院子,聂清羽连忙起身,与他互相见礼。
她努力摒除脑中胡思乱想,说明来意,诚恳道:“若非公子舍身相救,阿爹怕是凶多吉少,大恩无以为报,我备了些薄礼,还请公子笑纳。”
“聂小姐客气,在下愧不敢当。”颜玖竹拱手,“令尊国之栋梁、肩负重任,宣王殿下令我保护他的安全,我自当恪尽职守。”
数月未见,少年的身量拔高了几分,经历过战场淬炼,更显从容与沉稳,但他温和的微笑一如既往,悄无声息地化解她的歉疚与不安。
好不容易压下的杂念去而复返,聂清羽回过神,已脱口而出道:“我听家父说,公子曾夸赞我送他的风铃做工精巧,如若公子不嫌弃我的手艺,我可以为您缝制些锦囊钱袋送来。”
她自觉失礼,但又不好再收回,满面通红地低下头,心中却隐约升起些许难以言喻的期待。
颜玖竹先是一怔,见她手足无措、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便善解人意道:“刚巧阿音想要一只香包,如此就有劳聂小姐了。小姐绣工精湛,寻常绣娘都得甘拜下风。”
“颜公子谬赞。”聂清羽接过他递来的台阶,迫使自己不去思考突如其来的失望是因为什么,转而望向颜珞笙,笑着道,“既然是阿音所需,何来‘有劳’一说。”
颜珞笙无辜做了挡箭牌,只得配合道谢。
用过午膳,聂清羽告辞离去,兄妹二人送她至门外。
回院子的途中,颜珞笙突然问:“阿兄,你觉得清羽如何?”
颜玖竹不假思索道:“聂小姐天性善良、待人真诚,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那你呢?愿意与她往来吗?”颜珞笙无奈点破,“依我所见,她对你颇有好感。”
“我怎能妄自评判一位闺阁淑女。”颜玖竹笑了笑,“再说,我的婚事须由父母决定,只要你未来的阿嫂是个通情达理之人,我们一家和睦相处,我就心满意足了。”
颜珞笙见兄长句句不离她和父母,唯独不提他自己,之前的疑惑浮上心头,却听他道:“父亲给了我几本兵书,读起来甚为有趣,阿音,我先走一步,改日得空再与你聊。”
说罢,他脚下生风,逃也似的走远了。
徒留颜珞笙在原地哭笑不得。
五日后,八月二十三,中书令卢天泽登门造访,不多时,赐婚的圣旨便到了。
婚礼的日子定在十一月,颜珞笙接旨,与父母兄长招待过贵客和传旨宦官,回房更换盛装,随父母入宫谢恩。
见过皇帝,走出大殿,已将近午时。
颜珞笙盘算着给姜义恒传个信,如今正式有了未婚夫妻的名分,虽然不能做出太过逾礼之举,但总算不用再避嫌,见面都得偷偷摸摸、搬出兄长当借口。
谁知不经意抬眼,就看到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
今日他穿了一袭玄衣,佩戴长冠,玉带钩系出腰线,打眼望去清贵隽雅,甚是赏心悦目。
颜珞笙已经很久没见过姜义恒这副打扮,料想他得知她进宫谢恩、必定隆重着装,于是特地花了些心思在衣饰上,以求与她相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