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错开的窗缝,颜珞笙看到阿婆慢悠悠地在石凳落座。
意料之中,还是那个被她自己视作“风水宝地”的位置。
她不禁一笑,拿起桌上的画:“殿下,你在这等着,我去问问。”
姜义恒点头,回想之前阿婆见到自己时的激烈反应,突然对她的身份有了些许猜测。
颜珞笙推门而出,阿婆听到响动,抬头望来,顿时一愣:“你是……丫头?”
“您还记得我。”颜珞笙笑道,暗自松了口气。她生怕阿婆已经将她这个萍水相逢的过客忘到九霄云外,又要重新花费心思取得对方的信任。
她正待坐下,却被阿婆喊住:“且慢。”
阿婆招了招手,示意她走到近前,认真打量,面露狐疑之色:“丫头,你不是被调去贵人身边伺候了吗?”
颜珞笙循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锦绣堆叠的衣裙,一时语塞。
她心思急转,企图找个合适的理由,解释“粗使奴婢”为何穿金戴银,却听阿婆啧啧称奇:“你这丫头,看着愚钝,本事倒不小,短短半年时间,就‘伺候’到贵人床上去了。”
颜珞笙:“……”
敢情阿婆以为她攀龙附凤,做了某个大人物的侍妾。
她惦记着画像的事,没工夫和对方掰扯,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不上台面的身份,刚要把画纸摊开,阿婆又道:“可怜了你的小郎君,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与你私通,谁知你不但烧毁他的礼物,还转头爬上贵人床塌,如此负心薄幸,同你那故事里狠心绝情抛弃少爷、执意给老爷做妾的管家女儿当真别无二致,不愧是……”
“阿婆,您行行好,”颜珞笙头大如斗,忙不迭打断她,“我难得来探望您一次,可否不提这些?”
为了让姜义恒听清阿婆对顾夫人身份的指认,她特地没关门,岂料阿婆竟一股脑把她做过的“亏心事”全部抖了出来。
刚才还庆幸阿婆记性过人,现在她宁愿对方失忆,把所有和她相关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怎么,”阿婆挑了挑眉,“你莫非是心虚?”
颜珞笙有口难言。她简直太心虚了,估计阿婆做梦都想不到,被“抛弃”的小郎君和故事里的少爷是同一个人,而且此时就在不远处的屋门后看戏。
阿婆显然对她的行为不屑一顾,但念及过往交情,又狠不下心说什么重话。
颜珞笙眨巴眼睛,楚楚可怜地望向她,随即低下头,忐忑不安地绞着手指。
阿婆认命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嫌弃差事辛苦,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也无可厚非,既然被贵人相中,就好好伺候吧,以色侍人终归不是长久之策,你须得争点气,早日为贵人添个一儿半女,才能在这地方站稳脚跟。”
颜珞笙:“……”
她心里一言难尽,却只能配合道:“实不相瞒,我已经……”
说着,扶了扶腰:“阿婆,我可以坐下吗?”
阿婆默许,目光在她纤细的腰身打转,喃喃道:“……这么快?人不可貌相,看不出来啊,你还颇有几分手段。”
颜珞笙无言以对,也不知这话是夸她还是骂她。好在总算过关,可以步入正题了。
屋门后,姜义恒耳闻目睹一切,扶着门框,极力忍住了笑意。
他暗忖,这阿婆把颜珞笙当做“贵人的侍妾”,却没有半分恭敬或畏惧,如果她来自前朝宫廷,定是位德高望重的女官,妃嫔们见了都要客气三分。
以她的年纪,服侍过先帝和灵帝的生母崔太后也未可知。
他出生于建昭二年,记事时已是天下大定、四海升平,关于前朝的种种,皆为道听途说。
相传灵帝不满母亲偏心幼弟,早年隐忍不发,待到即位,立马寻了个借口软禁崔太后,并赐封先帝为定南王,发配西南。没多久,崔太后病逝,亲近的宫人悉数被派去守陵。
倘若阿婆是崔太后身边女官,当年出于某个目的,费了番功夫从灵帝的监守下逃脱,如今功德圆满,被妥善安置在此……
线索逐个串连,他心中大致有了定数,但……
阿婆离宫时,灵帝的子女们年纪尚幼,数十载过去,物是人非,她未必还能认出顾夫人。
颜珞笙对前朝旧事的了解不及姜义恒详细,隐约觉得阿婆曾是女官,却未联想太多。
她展开画纸,问道:“阿婆,您可见过此人?”
阿婆望着画中女子,神色有些茫然:“大小姐?不对,大小姐眼角有颗痣,也不似这般消瘦。从这个角度看,与大少爷倒是挺相像,尤其神韵,但大少爷怎会变成女儿身?”
她苦苦思索片刻,最终摇头道:“我未曾见过。她是何人?”
颜珞笙心想,我若知道,还犯得着问您?
只好随意捏造了一个身份搪塞过去。
所幸这趟并非一无所获,阿婆口中的“大小姐”和“大少爷”,八成就是永宁长公主和灵帝,顾夫人的姑母及父亲。
虽然灵帝有不少女儿,但逐一排除,最后总能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