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宵禁未至,颜珞笙悄无声息地赶去别庄,见了顾染歌一面。
较之三年前,顾染歌的模样已大不相同,她脸色红润、步履轻盈,再也不需要一年四季裹着厚重的衣服,整个人都变得活泼了许多。
“小惟很想随我一起,被我和木雅阿婆劝住了。”顾染歌道,三年朝夕相处,小惟的身份对她已不是秘密,“万一陛下还在搜寻她的下落,她回京无异于自投罗网。”
顿了顿,她压低声音:“我们让她再等等,待陛下百年之后,京畿之地便可任她自由来去。”
颜珞笙心想,这就不知要等到何时了。依照前世,至少七年之内都不会成真。
好在瑞王已经出发前往西南,可以抽空与小惟相见,聊慰她思念之情。
她问道:“染歌,你怎会提前回来?”
顾染歌笑了笑:“木雅阿婆说我已经痊愈,恰巧纪家有支商队返程,他们见我拿着小少爷的信物,便答应携我同行。时隔三年,我迫不及待想见到阿爹。”
“那还真巧,”颜珞笙放下心来,“我和殿下十天后去长安,你与我们一道,我会设法让你同顾长史会面。”
如今,顾振远在西京京兆府任长史,顾家被排挤多年,难得出了一个有实职的,渐渐开始唯其马首是瞻。去年顾绍病逝,顾振远回到顾家,他那一事无成的嫡长兄见了他都要矮三分。
顾染歌顿时笑逐颜开,连声道谢。三年来,为免暴露秘密,她从未联络过父亲一次,漫长的治疗过程中,她承受的痛苦一言难尽,全凭求生意志与对唯一亲人的牵挂,才守得云开见月明。
她心中百感交集,不由眼眶泛红,颜珞笙安慰了几句,暂时将她安顿在别庄。
宵禁前,颜珞笙回到城中,因这一来二去,耽搁了不少时间,于是又在颜府留宿一夜。
次日清晨,颜玖竹和聂清羽出发北上,颜珞笙与姜义恒送他们至城外,看着车马消失在白雾中。
宣王陪新婚妻子省亲、在颜家连住两晚的消息很快传开,众人惊讶不已,但转念又觉实属意料之中。王妃一朝出嫁,难免不舍父母兄长,宣王对她视若掌珍,必然会满足她多留几日的心愿。
皇帝听闻,也没有责怪,只不咸不淡道:“宣王妃未出阁时,曾随宣王戴孝三载,而今宣王投桃报李,于情于理都是应当。”
此言引发的议论瞬间盖过了宣王妃回门之事,人们纷纷猜测,今上立储态度已决,正在通过各种手段试探风向、并为宣王造势。
随后几天,打着各种理由来宣王府登门求见的客人明显增多,甚至有庆王的支持者审时度势,认为大局已定、庆王翻盘机会渺茫,转而明哲保身,或对宣王表露出讨好之意。
作为当事人,颜珞笙和姜义恒对皇帝的算盘心知肚明,他显然是要将他们推上风口浪尖,逼得谢家狗急跳墙。
双方目的不谋而合,两人没有拂皇帝的面子,配合地开门迎客,来者不拒。
四月初三,皇帝召宣王入宫,最后叮嘱了一些祭祀事宜,将御笔写就的祭文放置在檀木匣中,令其带去供奉先帝。
当晚回到府上,姜义恒隐约感觉匣子重量似有端倪,打开一看,竟发现一件始料未及的事物。
翌日,宣王夫妇离京奔赴长安。
时间充裕,也不必急着赶路,四月初十,车驾抵达西京太极宫。
安顿之后,姜义恒立即携皇帝圣旨召见一众文武官员,筹划祭扫皇陵之事。
颜珞笙假意休息,实则与扮做婢女跟随而来的顾染歌乔装打扮,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宫。
她倒是毫不担心走漏风声,无论谢家和前朝余党在长安如何兴风作浪,皇宫始终是他们无法渗透的铜墙铁壁,何况就算她的行踪暴露,也不过是宣王妃贪玩、偷溜出去找乐子而已。
马车在纪家的宅子前停下,颜珞笙亮出父亲给的信物,立刻被伙计们奉为贵客,引至正院。
不多时,诚伯匆忙赶来,看到熟悉的面孔,登时浑身一震,待颜珞笙挥手屏退旁人、仅留了一名与她同样女扮男装的“侍从”,他扑通跪地,低头颤声道:“草民叩见宣王妃娘娘。”
“免礼。”颜珞笙话音平静,“纪先生,我代我父亲来为您传话,请您近日内寻个机会,安排顾小姐与顾长史见面。”
“遵命。”诚伯想到曾经与他谈笑风生的小小姐,心中有些怅然,他强行按捺下去,正色道,“明日忠勇伯寿宴,顾长史必定出席,刚好忠勇伯府的人向草民订购的几件贺礼,届时顾小姐假扮成纪家的伙计,随草民去送货,便可与顾长史相见。但……现场人多眼杂,估计无法单独交谈。”
顾染歌忙道:“不打紧,只要能看到阿爹,让他得知我已药到病除,我就心满意足了。”
她下意识想行女子礼,突然记起颜珞笙提醒,改为拱手致谢:“纪先生,有劳您。”
“顾小姐不必客气。”诚伯道,复而低声,“娘娘,颜公可还有其他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