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回到天雪山时,山下的三川国正落着这一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郁烈和润玉没有多做停留,告别了肖京后,便随着谢仙草再度登上了初月峰。
初月峰上的一切与一个多月前没有任何的变化,或许这里千百年来都是一个样子。沈明月没有问他们在北辰宫查了什么,又知道了什么,依旧只是冷冷淡淡的样子,倒是在临别之时送了润玉一块令牌,可以随时出入初月峰上的藏书阁。郁烈知道她此举多半还是为了衣金娜,不由在心底感慨,再逍遥的人心底也总有一点牵挂。
辰州。
润玉自天门而出,一眼便看到端坐于星盘之上闭目静修的司命天女。
许是感知到了这边的动静,衣金娜睁开眼睛,敛衣起身,颔首致意道:“你回来了。”
“是。”润玉应了一声,想了想,到底没有说起沈明月的事情。想来以沈明月之能,想要联系衣金娜自然是轻而易举。她们之间的事,原也不需要外人插手。
两个人原本都不是多话的人,一问一答之后,气氛难免沉寂下来。好在这沉默没有持续多久,郁烈落后几步,此时也跨出了天门。
“括苍君。”
郁烈笑了笑,“一别多日,天女可还安好?”
衣金娜浅笑道:“我自是平常,只是冥主等得有些不安好。”
不必她多言,郁烈也可以想见郁真真定是见他们久久不归,多次前来游荡。
提起郁真真,不免就想到了积玉殿。再一想到这背后的许多弯弯绕绕,难免令人头痛,但这些事情,又总是要由人去解决。
“走吧。”郁烈故作潇洒,“长痛不如短痛,咱们这就去快刀斩乱麻。”
“别担心,”润玉道,“不管他们所图为何,你如今都不是一个人。”
他说的认真,郁烈便也收了假作的洒脱姿态,眨了眨眼睛道:“我知道——到时候说不定还要仰仗夜神殿下救我与水火之中啦。”
冥宫,神庙。
夜已经深了。神庙中的长明烛还在静静地燃烧,周遭却是寂静无声。
积玉殿依旧是一袭黑衣,静静地站在郁冥觉的灵位前。
她微微仰头凝视着画像,但视线的焦点却又并不在画中人的身上,更像是透过对方,看着什么别的东西。
融融烛光下,被她戴在头上的发冠闪烁着金色的光泽,正中心的朱红琉璃流光溢彩。
“如果是你的话……”良久,她轻轻道,“你要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自然没有人回答。
空荡荡的殿堂中只她一人。
“多少年了,心中竟还会不平。”积玉殿移开了目光,看向远处拱顶窗外寂寥的夜色,喃喃道,“我常说他没有走出来,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呢。”
一阵风悄悄掠过,她身后的珠帘轻轻晃动了一下。
积玉殿面上略带一点苍凉的茫然瞬间隐去,重又变成以往漠然冷肃的样子。
她转过身去。
“许久不见了,积玉殿。”郁烈和她打了个招呼。
“你又来做什么。”积玉殿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淡中透着厌恶,但她如今的样子与郁烈离去之前似乎有了微妙的不同。疲惫,抑或是茫然?又都不像。如果硬要比喻的话,就像是一个在大漠中行走了许久的旅人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却发现这里并不是自己想去的地方。
郁烈道:“没什么,只是想来见一位老朋友罢了。”
积玉殿寒着一张脸,并不答话。
郁烈接着道:“怎么,故人来访,鹿平道尊真的不打算现身一见吗?”
此语一出,积玉殿面上怫然变色。
“你此话何意?!”
她这句话刚出口,郁烈已扬手一道灵光打了过来。积玉殿未曾料到他出手如此果决,待要抬手防御,那道灵光已经掠过她的头发,将她的发冠打落。
金丝缠绕成的发冠沉闷地坠跌于地。
就在发冠与地面相触的那一瞬间,一道黑雾骤然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向窗外遁走。
郁烈没有动。
积玉殿也没有动。
两人之间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和一道摇摇晃晃的珠帘。
就在此时,外面的夜空陡然亮了一瞬,神庙的地面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咒文。
神庙大敞着的门口处,又走进来两个人。
润玉将手中被缚住的黑雾放到了地上,那黑雾在无形的绳索中翻滚挣扎,倒还渐渐显现出几分人的模样,只是依旧没有实体,看不清五官。润玉将他放下后,便走到了郁烈身边。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并没有过多的言语。
郁真真则在门口停住,没有靠近任何一边。
积玉殿依旧站在珠帘后。她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
反倒是那团黑雾人形突然开口道:“这两个人都在你眼前了,你还犹豫什么!你不是一直想杀郁烈吗?如今你的女儿是冥界之主,可以操控神庙法阵,纵然是化神金仙又有何惧!”
积玉殿道:“真真,你会这样做吗?”
郁真真站在门口,没有靠近任何一方,对于母亲的问话沉默以对。
“你看,”积玉殿说, “阿真惯来有自己的主意。”
不知道是不是郁烈的错觉,他总觉得积玉殿的话音里好似带了一点笑意。他皱了皱眉,有些拿不准这是不是对方要发疯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