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初现,星辰隐没。
天宇变成泛着灰的黑色。
润玉步回璇玑宫,意料之外却又不甚惊讶地看到旭凤坐在庭中树下的石桌旁。
桌上摆着一张小巧的托盘,里面一壶二杯。
旭凤盯着酒壶出神,直到他走近了才侧头看过来。
润玉一甩袍袖在他对面坐下,伸手拿起酒壶给两个杯中倒上酒。
酒液泛金,透着淳然的清香。
“这酒?”旭凤观其色,闻其香,“我竟从未见过。可是兄长亲手所酿?”
润玉点点头,“庭中这一片优昙花开了,以之酿酒,其香清冽。你倒是来得巧,这一壶今晚喝,正好。”
其实是因为郁烈喜欢喝酒多过喜欢喝茶,否则普天之下谁还能劳动天界大殿下亲手酿酒。不过这其间种种,就不必对旭凤言明了。
旭凤也未深究,只道:“那我便不客气了。”
他喝了一口酒。优昙花入酒,香气悠远,回味冷冽,滋味玄妙。但他一怀愁绪,连口中的酒味也被冲淡了不少。
“兄长可还记得,旭凤的第一壶酒,便是兄长带我喝的。儿时,我便是你的跟屁虫,长大了,你我并肩作战。那些日子,真的是无忧无虑啊。”
润玉手中拿着酒杯,却并没有喝。他看着白玉薄胎的杯壁,淡淡地说:“对你来说美好的回忆,也许对我而言,只是噩梦罢了。”
“记得那时你喝了酒,控制不好自己的灵力,四处喷起火来。凤凰真火,凡水难灭,你在火圈里吓呆了,火也收不回来。我急着取水救你,偏生水多了些,倒把你也浇了个透心凉。”
润玉摩挲了一下杯口,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
旭凤知道,他这个笑容不是给现在的自己,而是给过去的自己——那只不谙世事、懵懵懂懂的小凤凰。
“火灭了之后你吓得直哭,天后刚好路过瞧见,以为是我欺负你,将我禁闭在璇玑宫三个月。”
“三个月。空荡荡的宫室只有我一个人。其实,我不喜欢独处,更讨厌黑暗。——从那之后,我便知道,我必须谨慎行走于这天界。”
旭凤讷讷无言。“……对不起。”
润玉摇摇头,他并不需要旭凤的道歉。“明日便是父帝寿宴,你今夜来我这璇玑宫,应该不只是来和我回忆往昔的吧”
旭凤看着自己的兄长,低声道:“答应我,别做让自己后悔莫及的事。你想要的,我都可以让给你。”
“旭凤。”润玉平静地说,“只有握在手里的东西才可相让。而现在,你的手里到底有什么呢?锦觅?父帝尚未定下你们的婚约。兵权?收回与否也在父帝一念之间。你要知道,入了棋局,万事难以遂心,生死不由自己。我不愿再做一颗棋子。”
旭凤问:“一定要用这样的办法吗?你便一点不顾及养育之恩、兄弟之情吗?”
润玉淡声道:“破而后立,不破不立。”
“所以,就要以失去一切为代价?”
“要么得到一切,要么失去一切。我已经忍耐得太久了。”
旭凤慢慢放下杯子,沉声道:“你知道,我不会坐视不理的。”
润玉不答,举杯邀道:“还请二殿明日一定准时出席父帝寿宴。”
这便是送客的意思了。旭凤知道自己已无法劝服兄长,只得起身离开。慢慢走出几步,又回身道:“你我兄弟情深,我实在不愿看见我们走到那一步。我还是那句话,我所有的,你什么都可以拿走,只望兄长……三思而后行。”
润玉并未回应。直到旭凤的身影彻底消失,才轻轻吐出一口气,自语道:
“旭凤,你已经不小了,睁开眼睛,看看这周围的世界吧。”
与此同时,虚空幻境。
“数年不见,哥哥的实力竟增长至斯。”郁真真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开辟幻境,自成一方,哥哥再踏一步,便可渡劫飞升了吧?”
四周一片漆黑,隐隐有星光流转,虚空之中,只有一桌、两凳,两人对坐。
“还记得小时候,许姑姑只将生死经传下就无影无踪,还是哥哥一手教导我入门。”郁真真惆怅道,“如今哥哥长成了大人,我也不是之前可爱的小团儿了,时间啊,还真是一去如逝水,匆匆不回头。”
郁烈喝了口酒,对郁真真贴在她自己脸上的“可爱”一词不做评价。
“哥哥可还记得幼时的事情?”郁真真道,“我这些年来,偶尔会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