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顺着来路返回,在树林间行了不多时,余光感觉到一个东西朝自己飞来。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接——
落在他手里的是一颗杏子。
他停住脚步,往旁边一看,果然见身边是一棵杏树。这杏树不似凡间杏树低矮蓊郁,树身能有三人合抱般粗细,高高耸立,挑着一头茂盛的枝桠。
虽说一些灵猴很喜欢跟人玩抛接球的游戏,但上灵洲却是没有猴子的。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
“你什么时候来的?”
听到这句问话,树顶上的枝叶晃动了一下,然后从树上轻飘飘落下一个人。
头上沾着几片树叶,用衣摆兜着一把杏子,不是郁烈是谁?
“一刻钟之前。”郁烈笑嘻嘻地说,邀功似的晃了晃自己摘的杏。
润玉笑着抬手给他摘掉脑袋上顶着的叶子,道:“既然早来了,怎么不进去?还像个猴子一样蹿到树上。”
郁烈十分爱憎分明地说:“不想见他。”
“那你就不好奇他叫我来跟我说了什么?”
“不……”郁烈只挣扎了一秒就坦率地败给了自己的好奇心,“好吧,有点好奇。”
他说着,将衣摆兜着的杏子收进储物袋里,只留了一颗在手上,边用细细的水流冲它边问:“他和你说了什么?不会又是‘太上忘情’的老调重弹吧?”
“那倒不是。”润玉将自己手中那颗杏子递过去,示意对方顺便一块儿洗了,“他只是向我传授了一点他的经验。”
“经验?”
“为君之道。”
“他的为君之道?虽然这么说有点说人坏话的嫌疑,但他指的是‘把自己为到众版亲离’的那种道吗?”
有的时候,郁烈的话真的特别能冲散别人的思路。
好在润玉应对这种局面已经十分得心应手。在最初的那一波哭笑不得过去之后,他轻车熟路地重新寻回自己被冲走的话:“其实细论起来,这次谈话围绕的主题并不是我。”
“不是你,难道是我?”郁烈随口道。
润玉微笑着点了点头。
“不是吧?他把你叫去,谈我?我有什么好谈的?”
“唔……”润玉好似沉吟了片刻,但他的眼中分明没有什么郑重的神色,而是盛满了笑意。这显然是“近朱者赤”定律在发生奇妙的作用——当你和一个每天都喜欢逗弄人的家伙在一起时间久了,也难免会沾染一点这样无伤大雅的小爱好。
“快说,不然不给你吃了。”郁烈拿手中的两颗杏做威胁。
“好吧。”润玉表示接受威胁,抬手从对方手里救走了属于自己的杏,“他和我谈制衡。”
“制衡我?”郁烈品味了一番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不由笑道,“唉,他也真是爱操心,其实何须那么郑重其事?要制衡我——”他光明正大地牵住了身边人的手,“一个天帝陛下足矣。”
“承蒙看重。”润玉将半颗杏塞到他嘴里,“请你吃杏。”
郁烈下意识地嚼了一下。
——淦。
——眉毛都要酸掉了。
“你怎么知道那颗杏是酸的?”
“我会看。”
“怎么看?是你自己创造的法术吗?”
“……用眼睛看。”
“……”
两个年龄加起来有一万多岁的人一边幼稚地谈笑一边并肩走远了。
他们没有再提太微。
对方就像已经被他们抛却的过去一样,的的确确是过去的老人了。
当初他接收了权力,也一并接收了与权力相伴而生的猜疑,或许从那个时候起,结局的第一笔就已经写下。
仙人不显年寿,他虽然没有两鬓白发,但从他开始心存疑虑,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手中的权力,谋算一切、步步为营、用怀疑去看一切情感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老了。而他所作的种种经验之谈,对、却也不对——
为帝王者,可以有制衡和算计,但不应该舍本逐末,不应该忘却黎民福祉——苍生不复,帝冠何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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