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见过、经历过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但其中绝对不包括现在这一件。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坐在书房的桌子前面,似乎刚刚一手撑着额头小憩了一会儿。
——但他可从来没有梦游的习惯。
而当他想要站起身来的时候,竟然有一瞬间觉得气力不济,他不得不一手撑着桌子,急喘了两口气,才让刺痛不止的经脉平静下来。
没错,这具身体还是他——不用照镜子他也能确认这一点。
但又并不属于他。
润玉微微阖眼,瞬息之间就明白了这具身体现在的状况。
一言概括:破败不堪。
这具身体上残留着用过血灵子的痕迹,体内还有用禁术吞噬掉的穷奇。另一些隐藏更深的、年深日久的暗伤陈淤,犹如雪上加霜般撕扯着本就已经濒临崩溃的经脉内息。
照这样下去,他恐怕压制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穷奇彻底反噬。
所以……
他揉了揉眉心,重新在桌子后面坐下。
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回想起昨夜猝然而至的猛烈睡意,顺藤摸瓜又想起半睡半醒间碰到他手背的那个东西——他以为是郁烈,但其实不是。那种触感,更像是……
很柔软的绢帛。
——那个枕头。
他隐约猜到那枕头可能是一个转移神魂的法器,于是略微放下了心:基于法器的神魂转移难以持续很长时间。更确切一点来讲,通过检视神魂与身体的契合状态,他确定这次转移持续的时间不会超过两天。
所以——他有几分无奈地摇摇头,心想:回去之后很该让郁烈也抱抱那个枕头。
毕竟是许前辈送的大礼,理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
书房的布置还保持着他记忆中的样子。但是少了一张长榻和上面色彩鲜明的各式抱枕,竟让人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明明在遇到郁烈之前,几千年也是这么过来的,而今再去看往日的痕迹,却好似隔了几万年一样,三分熟悉,七分陌生。
润玉随手归置了一下桌案上散乱的纸张,却在看到其中一张时凝住了眼神。
那张纸上是一份草稿。
“沈思厥咎,在予一人。”
“……暗修禁术,私启战端。德不配位,恐有灾殃。”
这是一份罪己诏。
若他没有因为意外来到这里,最迟明日,这份诏书应该就会明文宣诰。
“禁术,穷奇。战端……天魔大战?”
润玉抚了抚草稿上的字迹,不知道另一个自己是用什么心情一字一句写下了这些。他静坐一会儿,将草稿放在一边,伸手翻了翻堆在案头的往来公文。而后在桌案一侧轻轻一叩,一个暗格“吧嗒”一声弹了出来。
暗格里放着一支藤木做的发簪、一个不知道装过什么的锦囊,还有一张反扣着的画。
润玉看了一会儿,默不作声地合上了暗格。
他并没有动里面的东西,甚至没有翻开那张画。但是他已经能够大概勾勒出整个故事,继而明白了这张罪己诏背后的含义:他绝对克制不住穷奇反噬,在这种情况下,为免天界局势动荡,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所有的错误都揽在自己身上,再由另一个人站出来,兴利除弊、拨乱反正,从而以最快的速度收拢人心,使政|权平稳过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