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桑渴咀嚼饭菜的动作突然就停下了。
爸爸蹲在她面前,要给她上药。
原来爸爸刚才是拿药去了。
话中带画,桑渴嘴角边还粘着一颗米。
她突然就陷入了回忆——
回忆起了那段时光,那段迥绝非人但当时年幼无知的她却觉得无比奇异快乐的时光,自己就像是被鬼迷了心窍。
无论是一起挨了揍,跟裴行端一块躲在恶臭冲天的泔水桶旁,她掏出随身携带的创口贴,无比心疼地帮他处理伤口;还是在桥洞里,为了躲避他惹来的混混,两个人面对面紧贴地站着,滚烫的胸口,脸颊,自己惊雷似的心跳声,他一截好看精致的下巴。
亦或是在学校里,树林边,河道旁,巷道间...
少年一天天抽高了个子,五官随着年龄也变得越来越分明,迷人潋滟的桃花眼,结实有力的臂弯,他日复一日地耀眼,夺目,令她着迷、沦陷。
好看的少年他总是大步走在前边,而她在后面追赶,不停地追却发觉怎么也追不上,并且她越追,自己跟他之间的距离反而变得越来越远。
茫然停下脚步,一瞬间她想到放弃,可少年又像是被诅咒了一般的,会在即将分离的岔道口,随之停下来。
用勾人的眼睛,骄傲英俊的面庞,伸手的动作再度做出邀约。
过来。他说。
他要她过去。
回忆总是苦涩中掺杂着酸甜,但那时的她心甘情愿。
可现如今,回不去了。
她后悔了——
鼻尖是突然发酸的,可能是瞥见了爸爸眼角边的皱纹,也可能是刚才甩出去的一巴掌,手依然疼着。
桑渴有些承受不住,突然就说:
“爸爸...”
“我错了,小渴后悔了。”
胸脯微微颤抖着。
我勇敢不起来了。
桑保国刚刚挤出药膏,闻言不解地看向女儿。
桑渴吃着饭,好端端地突然就哭出来了,侧坐在椅子上,泪水止也止不住,一只手还握着筷子。
她模样偏像她死去多年的妈。
桑保国看着女儿,一瞬间心疼成一片。
端端闻声从窝里跑出来,它年纪大了,歪头静悄悄盯着父女俩。
桑保国的目光近乎悲凉,他摸摸桑渴的头,说:“傻丫头,说什么胡话,后悔什么。”
“爸爸在呢。”
“爸爸在呢。”
——
夏天是忽然到来的,在此之前是漫长的升温预演。
植物顺季凋零,应季繁衍,冒着凉丝气的冰棍,水里娇滴滴的夏莲何叶,暑热交替,昼长夜短,行人昏厥。
再过不久隆城就会迎来一年一度的梅雨季,紧接着闷雷之下,暴雨将至。
旧电视机里轮播着新闻,还有酸气逼人的肥皂剧。哪哪公司被查了,哪哪大亨破产,高官落马。
女主角在雨幕中,哭得撕心裂肺,上一秒镜头还长发飘飘,下一秒就成了利索的短发。
这天早晨,裴行端手里拎着一袋包子和一大杯豆浆。
当他突然出现在桑渴卧室的窗边时,桑渴正穿着浅蓝色薄薄的小睡衣,坐在床头捂着双耳,默背文章。
他们已经三天没见了。
冷不丁出现的人脸,还有他翻越围栏时手臂蹭到的铁锈,十分突兀的感觉。
阳光划破屋檐下整齐的遮痕,穿过墙角攀升的顽强夏藤,印在那人寡淡的眉眼间。
一瞬间他给人感觉是向阳般的热簇浓烈,一瞬间又是那样不堪的阴暗野蛮。
那是,裴行端。
突如其来的脸对脸,桑渴吓得差点失手打翻边上的水杯。
但裴行端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便将目光移开,像是毫不在意她似的,紧接着便伸手移开窗户,桑渴却后知后觉,疯狂地要降下窗帘。
可裴行端动作更快,先一步打开了窗户,然后顺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谈谈。”他冷着脸,说。
语气强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