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话的是个校尉,头上缠着脏兮兮的纱布,隐约还渗着血,另一只手也拖着,看起来伤的不轻。
陈昌银被头顶滴落的水滴砸中,却似是无所觉,偌大的山洞中稀稀拉拉的燃着四五个篝火团,火团边躺着的都是些伤势不轻的伤兵。
伤得并不严重的几个已经被陈昌银派了出去,一是找些吃的,二来也是打听呼揭人的消息。
李大山从另一头挪过来,撑着头问陈昌银:“是啊,咱们什么时候回营地去?王爷如今下落不明,还得快些请人增援,万一呼揭人率先寻到王爷,那后果不堪设想啊,老陈,你等啥呢?”
陈昌银依旧不言不语,环视了周围一趟,冷凝的眼神最终落在李大山身上。
李大山到底是皮糙肉厚,身中数刀不说,左臂直接被流矢射了个对穿,却只发了会儿高烧,短短三五天的功夫,便已经活蹦乱跳了。
若不是陈昌银压着,早跳起来要去把外头那群呼揭人锤成肉泥了。
李大山被他这古怪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忍不住问他:“干嘛这般看我?”
陈昌银摇了摇头,看着外头答非所问:“老李,你可还记得是谁说此仗可以一战的?”
李大山大大咧咧的往旁边一靠,捞着棍子捅了捅篝火,混不在意的说:“不就是老邓那家伙吗。”
陈昌银伸手掏出一只藏在衣襟中舆图,缓缓打开。
岷江附近地广,可以说是大燕与呼揭的边界线,延北军包括秦宴都对岷江附近的地形不甚熟悉,便是靠着这一份舆图,摄政王才会稍作犹豫之后,率军深入至此。
这份舆图,是李大山口中老邓,邓其昌亲手绘制,也是他极力主张深追至此,偏偏也是他,留在了延北军中。
陈昌银怎么也没想到,这份舆图会是假的,岷江边竟然有一处可进不可出的山谷,他们被活生生围在里头进退不得,他更没想到,呼揭手中竟有那等杀伤性强的武器。
那是……什么?
便是想破了脑袋,陈昌银也没有半点头绪,李大山头脑简单,不是个能商讨的人,便是剩下的这些残兵,他也不敢相信。
连与他们征战数年的邓其昌都能背叛延北军,更不要说底下这些小喽啰了。
一时间,陈昌银谁都不敢相信,他甚至还怀疑过李大山,他也不知自己如今到底该如何是好。
不知摄政王的安危,也不知延北军中是否安好,邓其昌是不是把延北军卖了个底儿掉,他就剩这几个残兵,便是出去与呼揭人拼死一战,也不过是白白送死。
他该如何是好啊。
正当陈昌银抓耳挠腮之际,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几个士兵回来了。
一个个气喘如牛,狼狈不堪。
陈昌银皱着眉问:“怎么样了?”
其中一个喘匀了气,断断续续的说道:“还没有消停的意思,围在江边不肯走呢,怕是势必要将王爷和冯参将搜出来才肯罢休。”
陈昌银等人在这处山洞已经藏匿了一段时日,这些天外头时不时响起震天的响声,搞得几个重伤的残兵人心惶惶。
另一个又说:“他们不肯走,怕是还没有找到王爷和冯参将,那个呼揭小王子气得不行,就差没把岷江翻个底朝天了,那响声便是他们折腾出来的。”
“他们当时若是在谷内埋上几个,依照那等的杀伤力,咱们哥几个怕也是没命活。”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热火朝天,陈昌银只犹豫了片刻便下了决定。
他们继续在这里等着,无非只能等到两个结果,一个是呼揭活捉摄政王,一个是摄政王的死讯,这两个结果,对大燕,对延北军而言,都堪比噩耗。
既然横竖都是一刀,邓其昌这个罪魁祸首必然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作者有话要说:先放五章出来
第四十五章
“娘娘, 太医署的人回来说,郑大人恐怕是不行了,”青黛站在几案前, 对正在披红的虞妗通禀道。
虞妗手中的朱笔一顿, 鲜红的朱砂滴落在纸面上。
半响平静过后, 堆满几案的奏折,全数被虞妗扫落在地,青黛吓得周身一震, 跪在地上连声说:“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虞妗却突然笑出了声:“他在警告我?还是在威胁我?”
距离虞妗还朝已经有些时候, 她上朝第一时间, 便让宋嘉钰宣布了秦宴大败呼揭的喜讯,秦寰下诏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蒋韶的同党便借机再三跪求秦寰, 让蒋韶归朝,以便负荆请罪。
虞妗知道蒋韶必定有后招, 却并未做多犹疑。
蒋韶还朝势不可挡, 不如借这个机会以示皇家的容人之量, 当日下了朝会,秦寰便让李钦去蒋家宣了旨。
蒋韶当夜便穿戴整齐入宫谢旨, 去见了秦寰还不够, 又来桂宫求见虞妗, 虞妗如今看他便恨不得生啖其肉, 自然是避而不见的,谁知他竟在宫门前行大礼,惹得宫内宫外传言纷纷。
虞妗万万没想到,蒋韶出手如此狠辣且明目张胆,在他还朝第二日, 主办莫文轩一案的郑重,便被人连番追杀,刺客当着郎中令的面将郑重捅了个对穿,这会儿正躺在床上生死不知。
偏偏姜眠秋已经往北地去了,虞妗只能调太医署的太医轮番上阵,结果仍旧是不尽人意。
虞妗揉按着发疼的眉心,摆摆手让青黛起来:“你去告诉他们,哀家不想听什么‘恐怕’之类的话,郑重无论如何都得活着,他要是死了,哀家还养着那群饭桶有什么用?走了个姜眠秋,偌大的太医署便无人了吗!”
次日早朝时,宋嘉钰便着重提了此事,字字句句都在暗指蒋韶以权谋私,杀害同僚。
蒋韶面无表情的站在百官首位,宋嘉钰字字句句引人激愤,他却不起半分波澜。
只那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小皇帝身后,无风不动的珠帘,暗含的炽热几乎要将其洞穿,他知道,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他却依旧肆无忌惮,我行我素,他甚至害怕别人不知道,不知道他对堂前帘后,那位芳龄太后的觊觎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