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常念沉默不语,我于是解释说:“常念,这事我真做不了主。我和赵若怀、孙思这种格局,你也应该清楚。你是我的熟人,孙思也知道,而且孙思还有一大帮徒弟。我们三人的合伙生意,表面上是二比一,我和赵若怀说了算,其实任何时候,我做的都是孙思的决定。”
吴常念说:“心仪,你先稳一下,先不慌让给人家,我和我爸商量一下。”
“时间不要太久。我是怕这期间,又有人出了更高的价,那样孙思那里,我又不好说话了。”
结果舞厅以十万元的价格转让给了吴常念。吴常念同时要求我:只要人还未离开这县城,就得带着赵若怀隔三岔五去他舞厅唱唱歌。他说开始这段时间尤其如此。我们得助他让生意走上正轨。于是我和赵若怀,退化成了随园舞厅真正意义上的歌手。
舞厅转让给吴常念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舞厅所有员工,只要自己愿意,就可以留下来继续他们的工作。孙思的意思:餐厅、咖啡馆要加强戒备,拟把小向挪到咖啡馆负责。小向自己也愿意跟着师父,不愿意为吴常念效力。小向就这样留了下来。
舞厅一转让,我们的生意就只剩下西城餐厅和咖啡馆了。赵姨妈在这时候请辞,要去照顾临产的儿媳,我才意识到:三年的相处下来,这个赵姨妈对我已经很重要了,我习惯了有她一起的生活。以致于相当长的时间之内,我都有恍然若有所失之慨。
赵若怀、孙思每天在西城餐厅驻守,咖啡馆有小向驻守,何况咖啡馆离西城餐厅很近,加上外面毕竟是朗朗乾坤,这种状态下,我不相信还有人能使什么坏,于是放松不少。忧惧一天天递减,到后来简直有些逍遥了。我和赵若怀、孙思,有时也有袁英,一同坐在西城餐厅,或喝酒,或品茶。一边是美酒、香茗,一边是俊朗飘逸的赵若怀,常常看着看着,我就患得患失起来:一边为现在的幸福庆幸着,希望时间永恒停留在这一刻;一边觉得这一切很虚幻,一点都不真实。这样的结果是:我常常贪婪地审视着他,怔怔出神,但与此同时,心里却是一种强烈的挥之不去的忧惧感。
在舞厅唱歌的时候,我也放松了不少,以前唱歌的时候,总是一边唱着,一边紧盯场子,生恐有人前来捣乱,但现在不了,现在我们不再是老板,只是歌手,有人捣乱,那是吴常念的事情,自有吴常念摆平。人一旦放松下来,我也就着实感受到自己对于音乐、对于舞蹈的挚爱。于是处于完全放松状态的、不带任何功利色彩的、酷爱音乐舞蹈艺术的赵若怀、傅心仪,每每珠联璧合,把歌曲、舞蹈共同演绎到极致。顾客流连忘返、大有醉生梦死之态。随园舞厅创造了自开业以来不曾有过的辉煌,达到了全盛时期,每天顾客暴满。吴常念乐得合不拢嘴,恨不能将我和赵若怀长期留下。经历舞厅水乳交融的合作后,回到寝室的我和赵若怀,每每沉醉依然,那份沉醉于是又让我们更加缱绻缠绵,欢娱恩爱不知今夕何夕。
转眼到了腊月。在布谷的再三催促下,我和他最后合作了一次山羊生意。腊月对很多行业来说,都是一个旺季。由于舞厅和艺术学校都已转让了,陈忆也离开了,对外的乐队业务,我们原本已经没多大兴趣了,但是总有那么一些慕名前来的人,非常诚挚地相邀。我和赵若怀都是性情中人,既然承蒙别人如此抬爱,哪有回绝的道理?所以,当别人说好话到第三句上,我们一般就答应了。由于陈忆的缺勤、人手的不够,加上我的主动请缨,赵若怀慢慢接受了让我跟着他们一起。
这天乐队对外伴奏回来,已经八点过了,我和赵若怀、孙思准备先回餐厅小坐,然后就回寝室了。这时袁英来了。袁英现在出现的频率是越来越高了,她会经常地来西城餐厅。估计她已经意识到:能够嫁给孙思,确实是件只赚不亏的事。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分。孙思对她的态度,似乎也有所好转,谈不上有多喜欢,但至少没有要赶袁英走的意思了。事实上,经过小魏的事件后,我对袁英的看法也改变了,以前我觉得孙思找这样一个媳妇,多少有些吃亏,可现在不这么认为了。媳妇的事情,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谁说得清楚?比起小魏和梁阿满这样的女人来,袁英已经有很大优势了。心洁善良、本分省事,这就比什么都好。
袁英来了,所以逗留时间就延长了。我们四人坐在一个角落里喝着聊着,店里有寥寥的十来个食客,钟诚、李春花招呼着。一次不经意的抬头,我的视线就定格了:我又看见了吴常念的爸爸和他那个小三。这个吴叔!他还真是有种啊!如此看来,这个小三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小三了!结合一下上次常念妈赶到这里闹事的时间,这两人已经在一起两三年了吧?我关注着吴叔,正为我们餐厅菜品不可抗拒的诱惑力沾沾自喜着。常念妈就又出现了。
我暗叫不妙,不知道要不要立即出面。常念妈就开始动作了,她上前把我们的食店的碗盘端着就砸。这样的举动声势自然就比较浩大,于是所有的食客就都把视线转移了过去。吴叔是堂堂商业局长,自然是要面子的,自然害怕这样的情形,他转身就想离开,那小三也想跟着离开,但是钟诚不知道这二人的来头啊!钟诚走了上去,意思你要走,总得把饭钱付了!钟诚还没来得及说话,常念妈就于这时,狠狠地扇了那女人两耳光,然后破口大骂说:“大家来看啦!就这个狐狸精!这个骚货!不要脸!勾/引我男人!”那小三也不示弱,伸手去抓扯常念妈,于是两女人扭打在一起。
女人打架嘛,自然不讲章法,不讲招式,逮哪儿是哪儿,不外乎抓抓脸,互相扯住头发之类,吴叔自然还是要拉劝一下,可是拉谁呢?拉开了小三,常念妈又扑了上去,于是小三不服,又开始还击。要知道常念妈在这城里,那可是有名的裁缝,所以对一般老百姓而言,常念妈比之吴叔,人气指数更高一些,认识她的人更多一些,于是人丛开始议论纷纷起来,一位中年妇女说:“这不就是那缝衣服的孙师傅吗?”旁边人说:“玉师傅!玉师傅那男人,好像是个什么局长的嘛?”另有人啧啧而叹:“不会哟,局长还干这些事呀?”孙思大为动容,惊问说:“心仪,她……她……她姓孙?她是裁缝?”我看看孙思,明白了他的疑虑。于是摇摇头,说:“这事三年前我已经问过吴常念了。”孙思接着就正常了,冷笑一下,说:“是啊,不可能的事!这一家人,不是一向和姓兰的走得很近吗?讨厌这一家人!”我再拿眼去看打架现场时,发现吴叔已经果断走人了,那小三显然想跟上吴叔,于是无心恋战,一边还击一边朝门口撤离。眼看已经撤离到了门口。
这样一来,吴叔这一家三人,不但没有付饭钱,还顺带砸了许多碗盘。钟诚要追上去,我让赵若怀追回他来,说:“算了!让他们去吧!”回过头来,孙思恨恨地说:“男的固然不是好东西,女的也不是什么好人!要闹在自己家里闹嘛!动不动跑到别人店里闹事。丢人!这已经第二次了。不给饭钱不说,还砸了那么些碗盘,她以为她谁呢?心仪,你说得太对了!女人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省事!我要是那姓吴的,这两女人都不能要了!没一个省事。女人就得执行古代标准,传统一点,有点肚量。像这种动不动就骂街的泼妇,要来干啥?情愿打光棍!”
我看了看袁英,她老老实实地低下了头去。赵若怀眨巴着眼睛,视线在我们三人脸上轮换着,我打趣说:“放心!我一定严格执行古代标准。第一,不做小三,只做老大。第二,作为老大,要是今天这种状况发生在我身上,我保证不先发难。不要说跟踪,就算是不期而遇,我也是掉头就走,知趣地走、潇洒地走!当然了,如果这种态度下,小三她都还不肯放过我,还非得追上来犯上作乱,对老大我大打出手的话,那就不好意思了!这让人是有限度的,最多是退避三舍嘛,你们说对不对?一味忍让那就不是傅心仪的风格了。怎么样,姓赵的,这态度你看还行吗?”
袁英在一旁抿嘴而笑。赵若怀微笑说:“行!太行了!但如果你是希望抛砖引玉,想启发我学习你的态度的话,那你肯定会失望的!我肯定没那么大肚!”
喝着喝着,我又觉得不对了,于是在一种不知什么力量的支配下,我走向了一个桌子。就刚才那个称常念妈是孙师傅的那人的桌子,那妇女却已结了账,站起来走向了门口,我分析了一下她的年龄,应该已经五十过了,我送她到了门口,问她说:“你说刚才那人是孙师傅,怎么别人又说是玉师傅……”
“你不认识她呀?哟,这城里不认识她的人可少了!我们是几十年前就认识了,她就是姓孙的!先前一直在这城里缝衣服的!后来就没怎么看见了,再后来又看见她缝衣服了,玉师傅是后来大家才这么叫的。”
先前一直在这城里缝衣服,姓孙?不行,这事得问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