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音几乎看呆了,不过盏茶工夫,那只巨大的没有人形的魔物便被那几只无形的手撕扯出一个人的形状来,它似乎痛苦无比,摔落在地后,盘在地上瑟瑟发抖。
“去吧。”那声音淡道,“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你。”
那只魔物起身,似是向床上的人行了个礼,虽然它身体还是一团半透明雾气,却已经有了人的形状,它扭过头,谭音觉着它好像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它轻飘飘地飞出了木窗。
“等一下!”她急追两步,脚下忽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拉住,她险些站立不稳摔下去。
“你……”谭音惊骇地望着床上的人,“你助它成了人形,还放走它……”
“你生气了?”那个声音淡淡问道。
谭音深吸几口气:“你是谁?”
帐幔被无形的手缓缓揭开,一只通体雪白的大猫从里面慵懒地蹦出,双眼碧绿,像是会说话似的看着她,一步步慢慢走到池塘边,用爪子拨弄水里的鲤鱼玩耍。
“你尚未渡过人劫,算不得真正的天神,只是一个神女,你看不出我的真相。”
床上的人伸出一只手,那只手细瘦苍白,向她招了一下。
“数千年过去,如今无论是神还是魔,都令我亲切,你过来,靠近一些。”
谭音缓缓走到床边,忽然,帐幔被无形的手飞快撑起,玉石勾无声无息地将它们勾好,床上的人身形娇小单薄,竟是个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如丝绢般的浓密长发在浅紫色的床褥上铺开。她穿着白色的单衣,细瘦而且憔悴,像是随时要碎裂死去。
然而这些,都比不上她脚踝与脖子上锁扣的那三根铁圈来的震撼,谭音乍一看到那铁圈,脸色登时变了,她认得,那是、那是她亲手做的神器之一,戮魔圈。其时神魔交战,戮魔圈可以压制魔魅们的气力,令它们不能反抗,为天神们活捉。
“你认得它们。”小女孩侧过头,露出形状优美的下颌,她的唇是淡青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你是天下无双的工匠,这是你做的。”
谭音默然点头:“不错……是我做的。”
小女孩面上微微浮现出一层笑意:“你却是个还未渡过人劫的小神女。”
她已经不止一次提到“尚未渡过人劫”了,谭音犹豫了一下,却没有问,眼前的事与人太过诡谲,超过她的认知范围,她不能妄动。
“我会告诉你人劫是什么,作为交换——”小女孩轻轻动了一下脚,铁链发出冰冷的碰撞声,她的双腿已经萎缩得十分细瘦,一碰就会断了,“作为交换,你将戮魔圈取下。”
谭音面色不变,断然拒绝:“我不会这样做,你可以不说。”
虽然看不出她的身份,但戮魔圈可以圈住她,足以说明她必然极度危险,她不会让这样一个危险的东西得到自由。
小女孩低声道:“不怕我让你魂飞魄散吗?”
谭音只觉无数道看不见的软绳一样的东西将她紧紧捆绑,骤然收紧,她的神识感到一阵剧烈的痛苦,仿佛随时会被捏碎,魂飞魄散。她死死闭上眼,咬紧牙关,一个字也不说,更不求饶。
不知僵持了多久,她身上的紧缚突然尽数消失,小女孩柔软空灵的声音缓缓响起:“你叫什么名字?”
谭音拼命忍住神识上的剧痛,低声道:“……姬谭音。”
“谭音。”小女孩唤了她一声,她蜿蜒的长发被许多双看不见的手细细捧起梳理,最后环绕成发髻,“成为源生天神有天地人三劫,天劫是你以凡人之躯做出逆天的神器,故而重病灭族而亡,地劫是你生魂徘徊凡间数百年不得解脱。”
谭音听得呆住,她成神以来,从未有人与她说过这些,一时半信半疑。
“你只是个被赐予神格的神女,你没有赐予他人神格的能力,因为你人劫未过。”
谭音实在忍不住插嘴:“所有天神……都有三劫?”
小女孩缓缓点头:“是的。”
“可是……天神没有与我说过……”
“天地人三劫都是无意中历劫,你有所防备,算不得渡劫。”
谭音只觉这一切都十分玄妙,闻所未闻,可她也知道,这孩子说的没错,神君神女与源生天神截然不同,他们被赐予神格,各司其职,却没有赐予别人神格的本领,是因为人劫没过吗?
“你……你是……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谭音盯着她,结结巴巴地问。
小女孩垂下头,被勾起的帐幔瞬间放下合拢,阻绝了谭音的视线。
“你走吧,今日再见一神一魔,甚是欣慰,待你能渡过人劫,自然知晓我的来历。现在,你可以叫我湖公主。”
谭音还想再说,忽觉一股巨力朝自己当胸推来,就像当初被抓来一样,她无法抗拒,又被推出去,耳旁风声犹如厉鬼嚎哭,不过一眨眼,她感觉神识被狠狠砸在地上,一阵剧烈的震荡,她忍不住发出短促的呻_吟,紧跟着,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源仲苍白焦急的脸出现在视线里。
“你醒了?!”他明显很激动,握住她的那只手在极细微地发抖。
谭音愕然看着他,再低头看看自己,她居然就这么被推回这具凡人的身体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呼,终于写到阿湖了。
☆、23
二十二章
“我……”谭音张开嘴,只说了一个字,再说不下去。
她脑子里像被一只手狠狠搅过,一片混沌。她闭目扶住额头,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她记得,好像是去皇陵看同心镜,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她怎么想不起来?
“你忽然晕过去,我将你带回来了。”源仲摸了摸她的脑门子,触手冰冷潮湿,她竟出了那么多冷汗。
晕过去?她怎么可能晕过去?谭音将手掌放在眼前细看,这只手虽然纤细,却略粗糙,是凡人的手,她的神识与这具凡人的身体重合得十分完美,不可能会发生晕过去之类的事情。
“你睡了一天,要喝些水么?”源仲低声问。
谭音揉了揉额角,她还有些晕眩,糊里糊涂,身体里仿佛有一股力量不允许她去想一切的原委,她疲惫地点了点头,看着源仲从茶壶里倒了一杯茶,笨拙地端着送到自己嘴边。
她张嘴喝了一大口,然后——一口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