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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恨取舍(2 / 2)

如今再让嬴政前往德仪宫求取兵符,他会愿意吗?

果然,当樊於期硬着头皮将王翦的想法说出来后,嬴政马上否决:“寡人不去!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上将军说了,只有兵符在手,才有胜算。”

嬴政的反应不出樊於期的预料,其实个中轻重嬴政自己并非不知,只是一来拉不下面子,二来他并不认为自己去就一定能达到目的。

若说以前他尚且相信母后是站在自己这边的……然而现在,他却有些惧怕,怕自己这一求太后若没有答应,他们的母子之情真的就走到尽头了。

“樊於期,你也觉得我必须要去求母后吗?”半晌,嬴政慢慢动了动唇。

樊於期实话实说:“或许这不是唯一的选择,但这是最好的选择。”

经过一番思量,尽管百般不情愿,最终,嬴政还是迈进了许久以来过而不入的德仪宫。

“儿臣见过母后。”

听到宫人的通传,又看到嬴政向自己微微俯身行礼,赵姬难免惊讶。

自那场病后,政儿已经很久不曾来这德仪宫了,她虽想过自己去甘泉宫看一看儿子,但终究还是怕对方不愿见她,徒增不快,只好暗中几次派人以其它名义去送些补品,顺便打听一下嬴政的近况。

不管怎样,嬴政肯主动来自己这里,赵姬还是颇为意外且高兴的:“政儿今日来得可巧,我恰好做了清淡的荷叶小米粥,你留下来尝尝。若是喜欢,我便多做些叫霜儿给你带回去!”

“母后不必如此费心,儿臣此次前来,是希望母后能将虎符交与儿臣。”面对太后的欢喜,嬴政的语气却平淡得多。

听了这话,赵姬脸上溢于言表的喜悦荡然无存:“政儿要虎符作什么?”

“儿臣要做什么就不劳母后操心了。”

“政儿是要用这虎符对付什么人么?”赵姬的指关节不由自主扣紧桌案,终是忍不住发问。

嬴政微愣,接着下定决心似的缓缓开口,亦是作出承诺:“母后过去的事情儿臣已不想再计较了,此事不会波及到吕心和吕念,他们仍将在母后身边安然长大。儿臣向您保证,只要儿臣在一日,就保他们一日富贵荣华。”

“政儿,你当真要走到这一步吗?你一定要对母后如此苦苦相逼吗?”话已至此,赵姬很清楚自己再像以前那样无动于衷,怕是也不能了……

这无疑是嬴政能够作出的最大让步,同时也是她自己必须作出的最大取舍。

最亲之人与最爱之人,鱼和熊掌,她只能得其一。

“恳请母后念在母子之情的份上成全儿臣。”嬴政说完便撩袍下跪,双手交握着举过前额,掌心着地,向赵姬行以大礼。

母亲即将作出最艰难的抉择,他这个做儿子的又何尝不是在赌?

嬴政不怕赌,不怕变数,不怕输,甚至两年前章台宫那次诛杀嫪毐的计划中,他都敢于拿自己去做赌注……可是,他唯一不想和自己的母亲去赌、去博弈,因为那会让他觉得自己即便赢了也是输。

太后攥了攥右手,无比艰难地开口道:“你们一个是我的至亲,一个是我的至爱,我不会帮着你们其中任何一个去对付另一个……你们之间如何争斗是你们自己的事,我两不相帮。”

“母后是铁了心要为吕不韦而抛弃我吗……”嬴政抬起头面无表情地问了句,然而眼眶中隐现的泪光以及略带哽咽的音调出卖了他现在的情绪。

嬴政尚未亲政,势单力薄,而赵姬身为太后,执掌秦国的兵符,她说的“两不相帮”实则就是帮了吕不韦。

赵姬扣着桌角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却终究未发一言。

她看着嬴政慢慢站起,面色重归平静,目光不再是以往发脾气之后的愤怒或冰冷,而是空寂,一片荒芜的空寂。

“母后还记得这个么?”嬴政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类似香囊模样的小口袋,虽然只是普通布料裁剪制成,但看得出绣工很是精巧。

“这是儿臣的胎发。儿臣出生后不久,母后便将儿臣的胎发剪下做成护身符,这些年来儿臣一直佩戴此物,从未离过身。如今,儿臣将它还给母后……”

说完,他的手一松,那装着头发的小布袋从掌心无声地掉落在太后的面前。

“从今日起,你我母子,便是陌路。”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嬴政此举,无疑意味着与母亲的决裂。

不是他无法承受对母亲的失望与怨恨,而是母亲不要他了,彻底弃他而去了。

赵姬的眼眸里满是震惊与痛苦,盈盈泪眼里映出嬴政木然的神情和转身而去的背影。

她捡起那只装着儿子胎发的小布袋,情不自禁地攥紧,想开口唤一声“政儿”,想让她的政儿别走,最终却一切归于无言。

“倘若你将虎符交出去,最后输的人一定是我。”沉寂的空气被打破,吕不韦从屏风后缓步走出,目光复杂地望着殿门口嬴政不久前离去的方向。

“琉烟,是我对不住你……”吕不韦握住赵姬攥着布袋的手,亦是出于本能的安慰,尽管他知道此时哪怕再多的慰藉之言都无法修补对方心中那道深深的伤疤。

手背被温暖而带着薄茧的掌心覆盖,赵姬噙着泪,似是在告诉吕不韦又像是无措地自言自语:“我只能这么做,我没有别的办法……政儿会善待心儿和念儿,可他定不会放过你,若我帮了他,你就会死在他手上。若你赢了,至少你绝不会伤及政儿的性命,我宁愿他被软禁,也不想看到你们之中任何一个人死……”

“你说得对。无论王上对我如何,哪怕有朝一日他真的杀了我……只因,这是我欠他的。”吕不韦缓缓说道。

其实他所亏欠的,又何止是一个嬴政?

赵豪一家、樊於期的父亲樊空羽、长安君成蛟、那三万枉死的无辜降卒,甚至包括此时在他面前泪眼朦胧的爱人……这些不都是当初造下的冤孽吗?

如今,偿还的时候终于到了……

阳光斜斜照进室内,在凤鸟屏风上稀松地绽放开来,由里向外投落出一圈圈细碎的光痕,如同镜面一般静谧安好的假象。

吕不韦的耳畔仿佛响起了幽远空灵的钟声,究竟是警钟还是丧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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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章时好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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