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渐离命人寻了具女尸, 换上阿洛的衣服, 又将阿洛的短剑扔在了地上, 然后一把火将宅邸烧得干干净净。
整个过程中, 姬丹都一言不发,只直勾勾地看着随风舞动的火舌摇曳着、跳跃着窜上屋脊房梁,席卷了房前屋后的林木瓦砾,直至整座院子陷入一片火海。
彤彤火光充斥在她的眸子里,亦将她那苍白的脸庞映得有了些许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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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渐离让狗屠一行人先护送阿洛出城, 自己则与姬丹去了郊外河边的一处指定地点等待汇合。
“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夜风吹起霜雪般的衣摆, 高渐离的指尖抚过琴弦,口中轻声哼唱。
这首曲子早在半年前就已经谱好,只是一直未曾填词。
而今, 面对河畔寥寥孤影, 思及当初易水相遇, 胸腔中早已苦涩难言,遂化作一曲红尘, 萧萧热血, 歌不尽这世间离愁别绪、悲欢离合。
“听狗屠说,这是荆兄买给你的手镯, 如今便物归原主。”曲尽,高渐离从怀中拿出那枚小巧的银镯, 递到姬丹面前。
姬丹愣了一下, 继而伸手接了过去。
她从不知荆轲何时给自己买过镯子……很难想象那样一个风华绝世之人同一群衣香鬓影挤在一处, 忍着空气里的脂粉味儿,佝着身子对一件件小玩意儿挑挑捡捡,挑花了眼不算,还被周围人调侃打趣,最后好不容易千挑万选了一个,却又生怕唐突了自己,踟蹰了很久也没能送出去。
纯银的镯面儿滑腻微凉,头尾相接处还别出心裁地做成一个芍药的造型。
忍住眼眶内的热泪,姬丹将镯子缓缓套上自己的手腕。
然而只套了一半时,却又将其取下,转而用一条帕子包了起来。
高渐离知她心里不好受,其实他自己心里又何尝好受过?
可这毕竟是荆轲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作为对方此生的挚友,他只能忍痛尊重对方的选择。
隆冬腊月,滴水成冰,入夜后的荒郊野外更是能冻死人。
高渐离往火堆里添了些枯枝草叶,又递给姬丹一件黑狐皮大氅:“估摸着阿洛现在已经出城了。她是个正直勇敢的姑娘,往后的日子相信她能过得很好。”
姬丹说了句“多谢”,然后接过大氅盖在自己腿上。
“为防黄金台报复,我已遣散了山寨大部分的人。不知接下来,你有何打算?”高渐离想了想,开口道,“要不同我一起,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他知道好友最大的牵挂是什么,若是姬丹的下半辈子有所依靠,想来对方也能心安了。
姬丹轻轻摇了摇头:“我想去咸阳。”微微偏过头,果见高渐离一脸紧张,遂又解释道:“我不是去阻止荆轲,现如今他大约已经到了咸阳,就是阻止也来不及了。我只是……”
她半垂下眼睑,任篝火暖意缭绕却怎么也暖不了伤痕累累的内心。
只是怀有侥幸,只是不愿死心,只是不想眼睁睁看着那个一如既往为自己默默付出的人一去不回……
“我懂……”高渐离终不忍,拍了拍她的肩,既是安慰又是承诺,“我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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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在睡梦中只觉得唇舌发苦、口干舌燥,嗓子里也黏乎乎的很不舒服。
“来人……”他哼哼了一声,然而半天仍不见人来。
似有湿冷的夜风拂面,吹得窗外宫檐下的青铜铃“叮当叮当”响个不停。
嬴政倏然睁开眼睛,但见轩窗不知何时开了一扇,皎皎月华姗姗移窗入影,像是为冷色的床帐撒上了一层清辉。
嬴政这几年忧思过重,头疾日复严重,睡着时尤其吹不得风,是以安寝后宫人们都会将门窗禁闭、不敢疏忽。
嬴政见窗户大开,良久又无人前来,思忖着应是新来的宫侍不会做事,现下定是又睡死了,于是自己撑着身子勉强爬起来。
从榻上起身踱至窗棂旁边,孰料刚要伸手关窗,一双修长的手臂从背后拢过来,帮他将窗子合上。
谁?!
嬴政一惊,转过身时却一下子呆在当场。
樊於期?!
“你,你……”狭长的凤眸大睁着,瞳仁里映出的却是一个少年的英气面庞。
樊於期……确切地说,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十几岁时的樊於期。
“小政,我是来向你道别的。”
什么意思?他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