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捷报频传, 赵高奉命前往前锋营犒赏诸将士, 途经一处不久前攻克下来的燕军堡垒时, 赵高让随行的几个得力手下先去巡查一下接管情况, 自己则下了马,趁四下无人之际朝着林荫处走去。
不多时,他轻轻咳嗽了一声,低声说了句:“出来吧。”
黑影闪至眼前,一双纤白的手摘下兜帽, 露出一张秀美得甚至有些雌雄莫辨的脸……
“现下大战在即, 嬴政又并非完全信任于我。若无十万火急之大事, 还请太子丹殿下不要擅自与我联系。”赵高冷着脸,全然不复从前那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而太子丹一直以来都是绝对的上位者,面对一个曾经唯唯诺诺现在却态度大变的奴才, 心中自然十分不快:“看来赵府令铁了心要当嬴政的良臣忠仆了……是啊, 如今局势的确对我们燕国大大不利, 所以你就天真地认为只要等嬴政一声令下,挥军北上拿下蓟城、吞并燕国, 你就可以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继续心安理得做你的御前红人了吗?”
赵高心里一沉,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太子丹殿下言重了, 当初与殿下击掌为盟,自是不会食言。也请殿下弄清楚, 我们之间只是合作关系, 在下不过一个小小的中车府令, 实在没有能力拯救燕国于水火。”
“赵府令怕是有所误会,我大燕的生死存亡自是不必让他人来背负什么,但作为合作伙伴,我不得不好意提醒一句,若燕国就这么亡了,最不值的就是赵府令了。”
赵高没有回话,也确实没什么好说的,太子丹那点伎俩他清楚得很,翻来覆去无非就那么几句说辞。
见对方无动于衷,太子丹索性咬牙下了一剂猛药:“虽然你我所求不同,可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嬴政。只要他死了,大燕的局势便能转危为安,你也能得到梦寐以求的滔天权势,从此一雪前耻,呼风唤雨!”
“殿下所言不无道理,然而想要嬴政的命实乃比登天还难。你们不是没试过,我也不是没帮过,甚至你们连荆轲都派出去了,结果呢?倘若殿下继续一意孤行,在下也别无他法。恕我直言,蓟城注定是保不住的,殿下与其在这里费尽心思掰扯那些不着边际的,不如为自己想好后路吧。”赵高实在不欲跟这人再耗下去,尤其在这种时候,说话的语气也渐渐没了耐心。
太子丹忍着火气,说道:“之前失败,是因为没有拿住嬴政的软肋。而这一次,我定能牢牢捏住他的命门,请君入瓮,一击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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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姬丹夜潜秦营又过了三四日,嬴政收到了一封匿名信,看完信后面色就很不好了。
“可曾看清楚送信之人?”嬴政勉强定了定神。
此时,听赵高说道:“信是绑在一支羽箭上,从远处射过来的。射箭者隐藏得极好,我们的人在周围搜查过了,皆一无所获。”
“罢了,你去备几匹快马,再挑选十几名得力护卫,随寡人一起去救人。”
赵高连忙阻止道:“太子丹诡计多端,这一看便知是个圈套,王上万万不能以身涉险!”
“如今丹儿在他手上,难道让寡人袖手旁观吗!”
“王上若按兵不动,太子丹未必会为难丹姑娘;可若是王上真的去了,则正中对方下怀,届时敌暗我明,必陷入被动。”
“说了这么多,你就是要让我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让我置丹儿的生死于不顾。”嬴政将匿名信揉成一团,眉目间俱是阴冷之意。
赵高当即伏地叩拜:“奴才恳请王上三思。”
“什么都不必说了,寡人自有定夺。”讲完这一句,嬴政拂袖匆匆离开了营帐。
赵高依然保持着跪姿,望着面前渐渐远去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终究还是没人能说服嬴政,赵高只好按照信上的要求,随他一同奔赴蓟城西郊的一处小树林。
还没到目的地,便远远望见树干上绑着一个人,正是姬丹。
嬴政快马加鞭上前,但见前几日还活蹦乱跳、夜探军营如入无人之境的丹儿此时却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全身上下皆被五花大绑……
迫不及待从马背上跳下,然而尚未等到他靠近那心心念念的人儿,周边的树影草丛中倏忽闪出一群死士,紧随嬴政身后的赵高亦不甘示弱,大手一挥,随行的一众护卫纷纷亮出刀剑。
两队人马僵持不下,剑拔弩张之时,忽闻一声轻笑,几分讥诮,几分冷肆……
就在此刻,一位身穿黑色披风与兜帽的人从树后款款走出,那人戴着一副狰狞的青铜面具,大半张脸被遮住,只看得见淡色的薄唇与尖尖的下巴。
“秦王果然守时。”太子丹幽幽地开口。
赵高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嬴政满是担忧的脸,见他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不省人事的姬丹身上,只好上前一步,朝对面之人致以一礼:“太子丹殿下,吾王已按照约定前来,您是否也应信守诺言,将人放了?”
“好说!”太子丹答应得倒是爽快,“只要秦王答应退兵,且承诺有生之年永不进犯燕国,本太子即刻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