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所以我要赶在她搀和之前把丧事办了。”杨女士一抹眼泪,果断地说,“小谢,你不会转头去告诉她吧?”
“当然不会,”谢风华想了想问,“庄晓岩私下有跟你们提过这个要求吗?”
“哎呀提过,”老范说,“一出公安局就打电话来,而且跟一个不知她从哪找来的律师,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非要我们俩同意,文博他妈气得差点就犯心脏病了。”
“所以她知道你们不同意?”
“当然知道啊,”老范气急败坏,“我们这边刚挂了电话,她转身就在网上接受采访,大量网民骂我们两个老的,这几天电话泄露出去都快被打爆了。”
谢风华若有所思,想了想,郑重地问杨女士:“杨老师,事到如今,我请您说句实话,唐贞在时您跟她亲近,您发现范文博家暴过她吗?”
杨女士一听急得都不顾仪态,跳脚说:“怎么可能,他那么爱唐贞,连她出个门穿什么衣服身上带多少钱都要过问,怎么可能对她动一个手指头?”
老范也说:“文博从前真没打过人,他从小到大上学就没有过任何打架斗殴的事发生。我知道,他对小庄的态度判若两人,我没教好儿子,都是我的错,但他从前真不是那样的,真不是……”
谢风华皱眉,正要说什么,忽然被手机铃声打断。她一看,是老季的电话,忙让老范俩口子等等,她走到一边接通。
老季说:“华啊,周律师跟庄晓岩没查到有什么往来的证据,通讯工具没有,银行账户往来也没有。会不会我们搞错……”
“你查一下,我帮庄晓岩报家暴案那天晚上他在哪。”
“好。”
谢风华挂了电话,转头看向老范夫妇,语气诚恳地说:“范老师,杨老师,我有个不情之请。可能有点不近人情,但除了请你们帮忙外,我想不到别的办法。”
“小谢,你说。”
“我想请你们不要那么快办丧事,至少给我三天,好吗?”
老范与杨女士狐疑地对视了一眼,杨女士敏锐地问:“是不是文博的案子有问题?”
谢风华摇头:“现在不能这么说,这是我个人请求,作为回报,这件事如果有其他可能,我保证第一时间跟你们说明白。”
老范有些犹豫,杨女士却斩钉截铁说:“行,那就三天。”
“小庄要来闹怎么办?”
“我们去酒店住三天,”杨女士果断说,“找不到我们,她总不能一个人闹吧。”
第20章 求票求收~
老范俩口子临时决定住到别墅区自带的度假酒店里。
那是一栋外形漂亮的木制建筑,却配有一个金字塔形状的精巧玻璃前厅。作为别墅区开发阶段就规划好的酒店,它占据了几乎最有利的地形,依山傍水,沿着河流有长长的木栈道可供散步之用,每一个客房都配备宽阔的阳台,站在上面很轻易就有青山绿水,清风徐来的享受。
但老范俩口子住进去有种仓惶的味道,他们办入住手续时,老范在前台忙和,她陪着杨女士在一旁等着。
就是在这时,杨女士问了她一个很久以后都忘不掉的问题,她问:“小谢,我儿子,是不是其实没那么坏?”
好人与坏人,如何能从一个案件中判定呢?谢风华想了想,反问她:“您想听我说千篇一律的好听话吗?”
杨女士目露哀求,点头说:“我想。”
“抱歉,我说不出。”
“不好意思,”杨女士狼狈地笑了下,“我可能,可能太想听到一点点肯定的声音,你不知道网上那些人都怎么骂他,骂我们全家,他们说得我都糊涂了,难道我处心积虑把文博当成一个变态养大吗,难道我培养了那么多人才,却故意要把我自己的亲生儿子养成一个失败者,一个懦夫,一个只会朝女人动手的窝囊废?我不记得我有做过这样的事……”
“杨老师,不要去看不相干的人的评论,”谢风华低头看她的眼睛,真诚地说,“也不要希望由我来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您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何必呢?范文博,他是个成年人,成年人就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而您只是他的母亲,那么,像记住一个儿子那样记住他就好了。”
“谢谢,”杨女士眼圈发红,“谢谢你还肯安慰我。”
这时老范走过来说:“手续办完了,我们走吧。”
杨女士让他稍等,她拉住谢风华的手,把她带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毛毛细雨,隔着水一排水杉郁郁葱葱,烟雨朦胧之间,几只水鸟啼叫着从水面掠过。
“小谢,我一直没说,但我心里对唐贞的事一直很抱歉,很抱歉。”
“您如果想再重复什么范文博很爱唐贞之类,我不大想听。”
“我知道,我不说,但有件事我觉得你该知道。”杨女士低下头,小声说,“唐贞去之前就我能感觉到,他们的婚姻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美满,她情绪一直低落,整个人没精打采的,我想带她看医生检查身体,但文博极力反对。他说我把手伸太长,是不是要管到他们被窝里。话说得很难听,我气得不行,当场就决定出国不再管他们。后来还是唐贞自己跟我说,她只是工作不顺利才那样,多睡睡就好了。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就信了……”
谢风华那一刹那仿佛感到有股冷风吹过脊梁骨,令她浑身毛孔炸开,她将手从杨女士手里挣脱开,冷漠地说:“所以您终于肯承认唐贞得了抑郁症,而且你跟范文博都不是没有察觉,只不过没一个人当回事,对吗?”
“小谢,对不起,但我不是研究心理学的,我们这个岁数的人,抑郁症是个新名词,文博太好面子……”杨女士痛苦地摇摇头,“当然,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我这几天常在想,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们都遭了报应,文博也没落得个好下场…… ”
谢风华一言不发,她望着窗外的风景,那连绵的浸染着雨水的杉树林。
她忽然就不想再说下去了,让她说什么,说对啊幸亏有报应,还是说别迷信,世界上没有报应这回事?
说什么都像在反讽,说什么也都不合适。
谢风华干脆地掏出车钥匙对杨女士说:“天不早了,我先走了。”
杨女士为这突然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点头说:“好,那你开车小心点。”
谢风华回头问她:“杨老师,来这的穿山隧道,有什么奇怪的传闻吗?”
“穿山隧道?”杨女士摇头,“没听说过,隧道是这几年才修的,很新,有了它节省很多时间,我以前去学校上课,每次来回都两趟,连堵车都没遇到过。”
谢风华点点头,看来从隧道里经历诡异场景的事是发生在她个人身上的特例。总不能跟这个老太太说,我在来的路上进隧道去了另一个时空,一个恐怖的,绝对孤独的时空。
回去的路况很通畅,尽管车流量比来时多了不少,然而就如杨女士说的,新修的隧道路面平滑规整,车开在上面几乎能感觉轮胎压着马路不做痕迹一样的轻盈。而且灯光也不仅从顶上传来,实际上两边沿着墙体都有小灯和夜光装置,即便发生停电,这里也不会漆黑一片。
所以到底为什么会出现那种犹如上世纪四十年代防空洞一样荒凉压抑的场景?开在温暖的遍地橘黄的灯下,连那个诡异场景都遥远得像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