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白了他一眼,把车窗升上,把他关在外面,抽了口烟,拿着包下车了。
傍晚有些降温,有风刮了一下,房屋没法挡住,简艾白身上薄薄的毛衣透着风,她双手环抱着肩膀,肌肤上的鸡皮疙瘩有点起来了。
许西荣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
“你手里那是什么什么东西。”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一串珠串。
“这个——”他拿起来晃了晃,“那个大婶给我的。”
“我看看。”
他把手链交给她,木制的,上面有点雕花,做工有点粗糙,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她哼笑了一声,看他:“怎么除了手链就是珠串啊。”
她把珠串往自己的左手上一戴,一圈太大,两圈又太小,跟她手上那串翠绿的绿松石根本没得比。
简艾白摆弄了一会儿,嫌弃地把珠串塞进了许西荣外套的口袋里。
挽上他的手,“走吧,去找地方住。”
***
其实是完全不用带简艾白一起来的。
许西荣站在第四家小二楼平房的门口,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因为每次当他敲别人家大门,在等着开门的时候,往旁边一看——简艾白离他一两米远,跟个没事儿人一一样,望天望地望墙壁。
全程都是他在询问。
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出来开了门,身上带着一股凶气,语气不善:“有事儿?”
“请问——”许西荣张嘴,简艾白走过来拉拉他的手臂。
“请问梨梨村的风景区是一直往里面走吗?”她接过他的话,很温和地问。
男人见了简艾白,语气稍微好了点,“嗯,一直往里面走就行。”
说完“嘭”一下把门给关上了。
许西荣摸了摸鼻子,问:“你干嘛不让我问?”
“这男人面相太凶,家里你敢住?”她拿眼睛斜他。
“……”
不是敢不敢的问题好吗?现在的关键是他们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天上落日已经剩一个残边,温度更低了。
“那现在怎么办?”他问。
“找呗。”她答了一句。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左手边已经没有房屋,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蔓延而下的稻田,远处的绿,一层,两层,三层——渐渐蜿蜒上山。
右手边的矮房零零星星,高低不一。
暮光渐暗。
简艾白的手有点冰凉了,许西荣双手包住她的,放在嘴边呵了一下,问:“冷不冷?”
简艾白跺了跺脚:“还好。”
“我去旁边这家问问。”许西荣往旁边走。
“我去吧。”她拉住他,“人家看到我是个女的可能防备心没那么重一点。”
她轻飘飘上下看了他一眼,个儿长那么高大有什么用,这时候一点用场都派不上,这犄角旮旯的地方,随便一个陌生人都要让人心生防备,更何况是个高大的男人——噢,男孩。
……
简艾白站在门口,门槛里站着一个扎着大背头的大婶,身上围了个花花绿绿的围巾,手上还带着袖套。
简艾白向她说明自己的来意。
大婶憨实的脸上写的是抱歉:“不好意思啊,姑娘,我家就几个屋,都有人住,挤着呢。”
“没关系。”简艾白表示理解地笑了笑,转身准备走开。
“哎,姑娘等一等——”她喊住简艾白,“上面有一家人家里的小辈都出去打工了,家里就一个老太太,但是条件不太好,你要是不嫌弃的话上去问问看吧。”
“是在上面吗?”
简艾白往旁边一条弯弯往上的石阶看,伸手指了上面亮着微弱黄色亮光的矮房。
大婶点了点头,转身回到院子里,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大把菜,还有一个小红塑料袋,里面装着五六个鸡蛋。
“老人家一个人不容易,孤孤单单的,麻烦你帮我带上去吧。”
简艾白接过菜和鸡蛋,朝她笑笑:“好的,谢谢你。”
大婶摆摆手,忙自己的去了。
简艾白拎着东西走回许西荣身边,他看着她的手:“这是什么?”
简艾白双手举起来,“如你所见。”
“住不了吗?”
许西荣看着路边已经亮起来的昏暗路灯,有点忧心。
“她让我们上去看看,说上面有一户人家。”她朝石阶的方向努努嘴。
“好。”
他们走上石阶,停在门口。
房子很老,里头是木房,外面是一道土墙,墙上的土掉了一大块,在中间形成一个“u”的形状,门是木头做的,这会儿开着。
简艾白叩了叩门,抬高音量喊:“请问有人在家吗?”
院子里没人。
过了两分钟,里头亮着灯的屋子的木门开了,一个颤颤巍巍佝着腰的老太太持着拐从里面走出来。
“谁呀?”
苍老又沙哑的声音。
简艾白推了许西荣一把,把他弄到一边去,说:“您好,底下的大婶让我把这个给你送上来。”她把手里的东西往上一提。
老太太眯着眼睛借着昏暗的天色看了简艾白一眼,她的眼神带着老年独有的浑浊:“啊——谢谢啊,姑娘。”
她要去接过,简艾白扶住她的手臂,语气放柔:“老奶奶,我和我男朋友来这里玩儿,但是没有找到住的地方,请问我们可以在您这里借宿一晚吗?”
末了,她又加了一句:“我们会付钱给您的。”
老太太依旧眯着眼睛,在她身上看了看,把目光移到许西荣身上。
许西荣挺了挺胸,站得笔直笔直的,尊敬地说:“您好。”
老太太点了点头,“钱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她说得很慢。
看不出来她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的意思。
许西荣连忙说:“我们不是坏人。”
什么不是坏人?这话说得,简直了。
简艾白揪了他胳膊一下,朝老太太笑了笑:“就一晚,可以吗?”
“我家很破的。”她把简艾白从头到脚又看了一遍。
“没关系的。”
“那进来吧。”她脱开简艾白扶着的手臂,回过身慢悠悠地走到院子里。
两个人连忙跟了进去。
***
院子宽阔,放着一些竹篾编的竹篓、簸箕、和竹筛。
三面都有屋子,除了中间的主屋,其他两边的木屋更显陈旧。
简艾白四处看了看,老太太已经走进主屋了。
她和许西荣相视一眼,走进去。
大厅的灯是那种老式的黄灯泡,里头的陈设很简单,最外面是大厅,放着一大张圆木桌,一张椅子,几条木凳子,墙上挂着蓑衣、网,还有一些简艾白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大厅两边有两个小门,有道儿通向里面,这种房子并不透光,两边门后面只看得见大厅的灯光投进门槛里的影子。
其实这房子并不是破,只是旧而已,这屋子里每一样东西都能看得出年份来。
再加上没有人气,才显得萧条。
老太太在圆桌旁边唯一的那张椅子坐下,缓缓地靠着,把拐贴在桌子旁边,说:“我这老胳膊老腿走两步就累,你们要是想喝水的话,自己去弄点吧。”
“厨房在外面的右边。”她捶了捶腿。
“不用,我们不渴。”简艾白说。
老太太笑着,脸上的沟壑深了深,“这么晚估计还没吃饭吧?”
简艾白有点不好意思:“那倒是没有。”
老太太说:“厨房里就一点剩饭,你们不是带菜来了吗?去做点吃吧。”
“老太太您吃了吗?”简艾白问。
“我晚上吃不下什么东西。”老太太闭了闭眼睛。
“那我们做点给您吃吧?”
“不用了,麻烦。”
“不麻烦的。”简艾白笑着把手里的菜往许西荣怀里一塞,转头催促他去做饭。
许西荣拿食指指着自己:“我?”
他去做饭?他做的东西也就是能入口而已,这不是刁难他吗?
“难道你还想让我为你洗手作羹汤?”简艾白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
行吧,做就做吧,能吃就行。
许西荣默默地走出去。
简艾白不好意思坐下,就干站着,其实她的腿很酸,因为缺乏运动,走那么些路就觉得难受了。
“站着干嘛?随便坐就行了。”老太太说。
简艾白应了一声,在离老太太两个座位的凳子上坐下,双手放在腿上平坐,也不敢翘腿。
……
灯泡的瓦数不够亮,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下,简艾白觉得所有看到的事物都变得很安静,感官也开始变得疲倦。
外面的天已经变成如墨一般的颜色,简艾白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时间又放了回去,看见老太太一直在捶腿,忍不住问:“老太太,你腿不舒服吗?”
“老毛病,一到春天就这样,膝盖难受。”老太太掀眼瞥了她一下,继续无力地捶。
一下下的,感觉她像抬手都累,简艾白抿住唇看了一会儿,实在是难受。
“老太太——”简艾白其实想问她要不要自己帮她捶捶腿,没问出口。
老太太笑一下,“你不用一直叫我老太太,我姓李。”
“好,李婆婆。”简艾白的手掌磨了磨裤子。
老太太依旧捶着腿,简艾白越看越难受,忍不住了,站起来说:“我帮您捶吧。”
“不用不用,你坐着就好。”
老太太摆摆手,扶着扶手换了换姿势。
“那是你男朋友啊?”
“是的。”
“长得挺俊儿,你们俩挺配的。”
“谢谢。”
简艾白抿嘴笑笑,眼角微微温柔。
“来这里玩儿吗?”
“我们本来是想去风景区的,但是没订到房。”
“全都是山有什么好看的,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