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你试试,我出去看看你叔回来没有,这都去了大半天了。”路嫂子不放心丈夫,摸黑出了门,站在大门口,望着村口的方向发呆。
等了许久,村里的公鸡开始打鸣,老路总算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了。
路嫂子赶紧把他领进堂屋,倒了一杯热水给他:“暖暖,还顺利吧?”
“顺利。”老路脸上乐开了花,喝了两口热水,连头发上的白霜都没擦就急切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钞票放桌子上,“总共卖了37块。”
“这么多?”路嫂子惊叹不已。她男人每次抓只野兔或是野鸡出去也就卖一两块钱,而陈福香只是上一趟山就卖了这么多,她这名字可取得真好,是个有福的孩子。
老路又喝了一口水:“这不过年了,城里人想吃肉,缺肉票,在外面买不要票的肯定贵。”
他把钱分成两份,将多的那份推给陈福香:“闺女,收好了,这是你的26块,别被人看见了。”
26块可不是小数目,都顶得上县城里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了。
陈福香学着老路的样子,将钱按照面额从大到小叠起来,再折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棉袄口袋里,可一放进去,钱又散开了。
路嫂子见了,回屋拿了一块巴掌大的花布:“福香,用手帕把钱包起来。”
“谢谢婶子。”陈福香按照她说的方法把钱藏好了。
路嫂子笑了:“跟婶子客气啥,你今晚跟婶子睡,你叔去挨着老三,明天吃了早饭我让你叔送你去祁家沟。”
“好。”陈福香站了起来,把鞋垫递给路嫂子,“婶子,鞋底纳好了。”
路嫂子接过一看,有些哭笑不得:“福香,你绣的是啥?”
一个弯弯曲曲的“卍”古怪符号,针脚倒是挺密实的,绣功比她还好,可这是纳鞋底啊,不需要花样,结实最要紧。
陈福香仰起小脸郑重地说:“这是雍仲,代表吉祥,穿上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路嫂子被逗笑了,绣个歪歪扭扭的符号就能逢凶化吉?她不信,可这到底是孩子的一片心意,便没多说什么,将鞋底收了起来:“走,跟婶子睡觉去。”
第11章
榆树村,天黑了,家家户户的房顶上冒起了青烟,大人们站在门口喊自家的娃回家吃饭。
陈家的晚饭也端上了桌,今晚的饭菜挺丰盛的,一条鲤鱼烧豆腐,一盆大骨炖萝卜,堪比过节,菜一端上桌,人都还没齐,陈小鹏就忍不住先动筷子。
“你爸和你姐还没上桌呢,端碗去。”梅芸芳赶开他,又去叫丈夫和女儿。
四人上桌,埋头苦吃,把鱼和汤里的骨头都啃光了,陈小鹏终于想起这屋子里还少了一个人:“那傻子呢?”
陈老三手一抖,筷子掉到地上。
梅芸芳瞥了他一眼,捡起筷子,塞到他手里,把他打发出去:“快去洗洗。”
然后又对一双儿女说:“可能还在外面玩吧,天天玩疯了,吃饭不叫她,都不知道回来,真是供了个祖宗。吃饭,别管她,等别人都回去了,她自己知道回来。”
陈小鹏就是随口一问,根本不关心陈福香回不回来,不回来更好,少一个人吃饭。
陈老三在灶房里听到这话,默不作声地回到了饭桌前。
吃过饭,还是不见陈福香,梅芸芳对陈小鹏姐弟说:“天黑了,你们出去找找傻子在哪儿野呢,还不回来。”
姐弟俩应声,出了门,跑到村子里喊“傻子,在哪儿野呢,回家了”。
陈老三在屋子里听到这声音,心虚极了,手抖动像得了羊癫疯。
梅芸芳剜了他一记:“没出息的东西。”
“福香,福香不是被咱们送走了吗?你,你干嘛还让两个孩子去找人?”陈老三结结巴巴地说。
梅芸芳狠狠戳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傻啊,做给外人看的,不然回头怎么给你那个好儿子交代?记住了,别在孩子们面前说漏嘴了,就当你什么都不知道,傻子是自己贪玩走丢的,跟我们没关系。”
陈老三这才明白了她的意思。
想到大儿子平时对福香的维护,陈老三沉默了,默认了梅芸芳的主意。
两个孩子在外面自然找不到人,梅芸芳起身收拾碗筷,催促陈老三:“你这个当爸的也出去找找,就当你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这可真有点考验陈老三的演技,他磨磨蹭蹭地走处院子,站在门口,扯着嗓子喊:“福香,福香……”
开始嗓门小得跟蚊子叫一样,多喊几声后,他渐渐放开了胆子,声音也大了起来。
全村的人都听到他们在喊,四奶奶家也听到了,她问陈向上:“福香今天跟你们在一起玩吗?”
陈向上摇头:“没啊,今儿一天都没见着她。我也出去帮忙找找吧。”
他丢下碗,跑出去也扯着嗓子大喊,边喊还边找经常凑齐一起玩的小孩问:“你们有没有见过福香?”
把队里的小孩问了个遍,孩子们都说没见过福香,这事也惊动了三队长陈大根。
他跑过去问陈老三:“怎么回事?福香还没回家吗?”
陈老三紧张极了,手不停地抖,差点绷不住一下就都交代了。好在梅芸芳及时赶到,拯救了他。
“没啊,她吃了午饭就出去玩了,一直没回来,眼看天黑了,我忙叫孩子们出来找,但把村子里都找遍了,也没找到她。大伙儿,今天有谁看到咱们家福香没?”梅芸芳一脸焦急地说。
大家都说没看见。
梅芸芳搓了搓手说:“会不会跑到隔壁四队去玩了?”
两个小队离得极近,就隔了一条路,孩子们经常互相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