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宫内,陶然儿在替李信志打点着行装,陶然儿心事重重,胸前如同压了一块沉重的铅板。她本来想陪着李信志一起去的,夫妻作久了,不但有爱情,还有亲情,一个人出远门,另外一半总是提心吊担,与其在家牵肠挂肚,不如一起出发呢,但是李信志看到二宝那么小,白白胖胖的丫头像一只小动物一般,一个劲地往陶然儿的怀里拱,还在陶然儿的怀中吃奶,没吃饱就哇哇地哭,吃饱了就咯咯地笑,他便无论如何不同意了,李信志决定陶然儿在家带大宝二宝,他呢,带着几个忠心耿耿的家臣一起到江东的都城去称臣。
这一次出使,是非常重要的一次出使,因为它意味着和平年代的到来,因为它的意义非凡,必将载入史册。
陶然儿替李信志打点好行李,对他叮咛说道:“出门在外,万事小心。”对于江南向江东称臣,江南李家其它兄弟没有一个答应的,他们收拾行装也好,他们商量谁留守也好,如同在一个封闭的空间,他们的行动没有激起江南李家其它兄弟任何一点反应。
对于江南李家其它几兄弟来说,李信志出使江东,到江东的都城去赴宴,就是表示江南向江东称臣的一个象征性的事情,他们不可能同意的!陶然儿想起刚刚收到孙赫武的召书时,李家兄弟激烈的反应,便不寒而栗,但是这些天来,几兄弟也没有与李信志在起什么争执,好奇怪!陶然儿不知道他们背后在搞什么鬼,总之,看似平静的背后隐藏着狂风暴雨。
一个巨大的阴谋仿佛天罗地网在向他们夫妻俩展开。
站在立春宫宫外的,是陪同李信志去江东的五个家臣,陶然儿看到其中一个白发苍苍,老态聋钟,不由一阵悲凉,江南的家臣几百个人,可是却只有五个人愿意继续跟随李信志,其中一个甚至已经白发苍苍,半截身子已经入了土。
李信志大概内心也不好受,所以在强颜欢笑,他是心地极其善良之人,对兄弟也极其信任,李信海率军从海上归来之后,当时江东与江南开战,李信志有许多江南的政事要处事,不方便御驾亲征,他也不想与江东为敌,所以李信海成了统兵的主帅,李信志只好将江南国的兵权交给了李信海,当时兄弟和睦,没想到两个人对江东的态度如此截然相反,所以李信志就这样交出了国家的军权,没想到,这象征军权的虎符交出去就再也收不回来了,渐渐的,李信海后来居上,理直气壮的把握了江南国的主导权,那些与李信海抱着宁死不降江东态度的家臣,一来与李信海意志一致,二来李信海军权在握,所以他自然而然地归附了李信海,只有五个忠心耿耿不怕死的老家臣仍旧在李信志身边,听从他的安排。
陶然儿的面色苍白如纸,皇族,哪怕是兄弟,也不可信任,李信志如此信任自己的兄弟导致现在被动的下场,估计更大的悲剧还在后台,从出让军权这件事上,也可以看出李信志不适合做帝君。
她控制不住地凝了眉头,也不知怎么的,她的鼻端总是闻到一股血腥气,还有可怕的杀气!她心想着信志啊信志,我们这一次,不会是生离死别吧。她摇了摇头,使劲安慰自己,但愿一切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杞人忧天。
李信志看到陶然儿站在立春宫的宫门口心事重重,不由振作精神,努力笑笑,对陶然儿说道:“娘子,你不用替我担心,我武功极高,到江东去不会有事的。”
陶然儿也努力笑笑,一颗心却如同坚硬的石子,极速地往深谷里坠去。天空阴沉沉的,好像随时会下起毛毛雨,如此出行的天气,真是坏透了,冥冥之中,仿佛有天意,在暗示着什么。
陶然儿倒不是担心李信志在出使江东的路上会被强盗什么的欺负,她是害怕江南李家其它兄弟会对他动手动脚!从古到今,亲兄弟间为了争夺皇位,互相残杀的例子比比皆是,比如唐朝——现在李信志这么不听其它兄弟的话,很有可能——
陶然儿闭上眼睛,面色苍白如雪,嘴唇颤抖着,她不敢多想。
人不是神仙,当年,在小岛与李信海初见的时候,对他印象极佳,去长安寻找王家的国库时,李信海也表现得极其听话和能干,谁曾想到会有今天兄弟生隙的局面,祸起萧墙,变生肘腋,真是让人恐惧又寒心啊。
如果早知今天局面,当初,无论如何,她不会把王家的国库告诉李信海,也不会将长安等北方二十多个末朝的城池交给江南。
母后说一个人至重要是有自己的家,这样在外面受欺负了,还可以回自己的地盘喘口气,果然俗话说得对“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陶然儿望着远方,思虑重重,可惜这个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如果有的话,她真希望来一打。
怎么办,怎么办,江南李家其它兄弟不可能让李信志就这样太太平平的去向江东称臣,他们肯定有阴谋在等着李信志!
陶然儿因为恐惧,眼皮不停地颤动,可是这种话,到了嘴边,她又不能说出来,如果她告诉李信志,她担心江南李家其它几兄弟对信志动了杀机,他们要铲除他,他肯定会很心伤。
李信志作为江南李家的老大,向来把兄弟的关爱看作第一重要,之前,李信海要杀她的时候,小七伤李信海的时候,作为大哥的李信志就难过得掉眼泪。
看到陶然儿仍然面色惨白如纸,眼神沉郁,李信志伸出手,紧紧地握住陶然儿的手,对她微笑着温和说道:“娘子,你别担心啦,我真的不会有事的,孙赫武是光明磊落的汉子,我为了天下,心甘情愿向他称臣,他只会热情欢迎我的到来,不会加害于我,所以你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归来。”
陶然儿看着李信志,却说不出话来,她在心里对他念道,相公啊,我不是担心孙赫武,我是担心你那几个兄弟啊!
兄弟如手足,可是现在你们在手足相残啊!
不过她转念一想,李信志说得也没错,信志呆在临安城可能更加危险,不如让他离开临安,到江东去也好,不管到哪一个地方去,总好过他继续呆在临安城。
因此,陶然儿心中这样一想着,突然开朗起来,她振作精神,笑了笑,叫宫女替她看管好二宝,便对李信志说道:“你要远行了,我送送你。”
李信志对她说道:“不用了,我看你身体虚弱,你留在家里照顾二宝吧,我有家臣陪着我去呢。”
看着五个可怜的家臣,李信志不由一阵心酸,作皇帝作到他这份上,这天下也没谁了呢,真是悲伤啊。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帝君,仍然不习惯动不动自称“朕”“本王”,可是孙赫武却称得理直气壮,悠然自得,这就是区别吧,他天生是一个喜欢种地的农民,而孙赫武却是一个天生的帝君。
不过只要天下太平了,老百姓有好日子过了,他当不当这个皇帝也无所谓,他本来也一直不想当皇帝的。
李信志这样安慰自己,他努力笑了笑,然后振作精神,就要离开立春宫,出发到江东去了。
陶然儿却紧紧握着他的手,对他牵挂地说道:“我送你出宫,到了宫门口,我就回来好吗?”
她有些莫名的担心,她想陪他走出江南的皇宫。看到走出江南皇宫最后一道大门,也许她吊在胸腔里的一颗心就可以放下来了。
李信志点点头,心中温暖感动,夫妻俩牵着手往宫外走去,五个家臣缓缓跟在他们的后面。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一转眼,又是一个秋天了,枫树的叶子红得像鲜血,梧桐树叶子金灿灿的,从树顶上落下来,如同一只只金色的蝴蝶,秋风吹过,漫天落叶飞舞。
在漫天的落叶中,两口子手拉着手,往江南皇宫的宫门外走去,陶然儿双脚踩在落叶上面,发出“卡嚓卡嚓”的响声,她莫名地觉得悲壮和不安,秋天是一个肃杀的季节。
为了宽陶然儿的心,李信志一直有说有笑,他畅想着二宝丫头长大的情景,他畅想着他们以后归隐虎村种田养花的美好生活。
可是陶然儿仍然浑身警惕,心事重重。
果然,到达江南皇宫最后一道宫门的时候,侍卫好像比平时多了好几倍,李信志心一沉,停下脚步,陶然儿也停了下来。
李信志让自己不要愤怒,不要心慌,他故作镇定,沉声地对侍卫说道:“本王要到江东去一趟,你们打开宫门。”
侍卫头领互相看了看,然后一起跪在李信志面前,对他说了:“三王有令,不得让皇上离开皇宫。”
什么?!三王?三王是谁?
如同头顶响了一声焦雷,李信志面色惨白,陶然儿的嘴角浮起一丝苦笑,这个三王应该就是江南李家的老三李信隐吗,他在长安当了大辈子的守城侍卫,如今又到江南临安来守门来了,李三守门,谁能打得开?!
千山易过,人心难翻,李三,当年你在长安城守门的时候,是我发现你这个守门小吏,将你提拔上来,又将刑宝绫介绍给你,可是你,你忘了当年我对你的恩情吗?
陶然儿觉得内心讽刺和心寒。
李信志面色一沉,一张俊脸如同青铜疙瘩,他对着侍卫大声喝道:“大胆,江南是谁说了算?!”
侍卫们不敢再说话了,可是却把守着城门,寸步不让,李信志大声喝道:“把你们的什么三王叫来!”
李信志愤怒得如同出笼的猛兽,他在那里焦急得走来走去。
陶然儿站在他的不远处,看着黑着脸的李信志,她仿佛看到一条悲剧的河流在他们面前形成,这不就是唐朝的玄武门之变吗?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看来她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
怎么办,怎么办,兄弟相残,他们会不会杀了信志?!
风越来越大了,天空越来越阴沉了,距离宫外只有一门之隔,可是他们,却永远走不出这可怕的宫门了。
陶然儿内心一阵绝望,空气几乎让人窒息,她看到李信志的胸口在剧烈的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