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十一房人听了心里也是窝塞,偏却无法反驳——她们是能说尚儿媳妇不是宗妇,还是能反驳说她们不看重尚儿媳妇?
这个云氏每回说话都这么气人,真是够了!
心叹一口气,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祈望谢尚的这个庄户媳妇是块烂泥,云氏再下死力糊,也糊不上墙!
红枣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心说:其他十二房人这是想拿她当枪,打她婆婆的脸呢!
可惜不好意思,她注定要叫她们失望了。
她现既跟她婆婆一条船,自然是她婆婆往哪儿指,她就往哪儿划了——她红枣从来都不是团队的猪队友,前世没有,这世也不会!
红枣站起身对云氏福了一福答应道:“是,娘!”
然后转向众人道:“承蒙各位长辈抬爱,晚辈却之不恭,不敢辞。如此,我这就恭敬不如从命,担了今儿的开席祝酒。”
红枣说话时形容自若,声音清脆响亮,没打一丁点颤——十二房人见状不禁都有些怔愣。
云氏这个儿媳妇,众人浮起奇异:不是庄户吗?怎么当她们这些长辈说话竟一点都不怯场?
更有那心思快的,比如二房的刘氏,想起历年来云氏的行事,脸上的笑立就僵硬了——以云氏一贯的要强,刘氏暗想:今儿敢这么干,一准是提前就把她那个童养媳调教好了的!
红枣看全场寂静,微微一笑,又转与云氏道:“娘,媳妇头回担任开席祝酒,万事不知,还请娘您教我!”
你们不就是想看我不懂,然后再不懂装懂出洋相吗?红枣心说:我偏就不如你们的意!
反正我还是个孩子,承认不懂,一点也不丢人!
何况过去几日相处,无论是她婆婆还是谢尚看起来也不似不教而诛的人——如此,她也正好探探她婆婆和谢尚对她的容忍度和底限。
俗话“输人不输阵”。十二房人一个都没想到红枣会这么干脆地自爆其短,当众承认她不会开席祝酒,一个个不禁傻了眼——由云氏指点开宴,和云氏她自己开宴有啥区别?
如此她们除了白给谢尚媳妇做了脸,还有啥笑话可看?
而似刘氏这样的聪明人更是气得鼻子都歪了——敢情备的不只是开席词,还整了满场戏?
这云氏跟谢子安还真是一丘之貉,越来越坏了!
按云氏原本的打算是由她在旁边给红枣出声提点。云氏也是一点没想到红枣会这么坦然地当众跟她请教。
对上红枣清亮的眼眸,云氏心中一动,目光缓缓扫过十二房人呆滞的面容,嘴角的笑意越积越重。
好一个以退为进!云氏心中暗赞:尚儿媳妇这番看似示弱的举动不但解了她自己眼下的围,而且还顺便给她自己立了威——她毫不遮掩对她这个婆婆的信赖和依靠,借此叫所有人知道她遇事会主动跟自己这个婆母请教,往后谁再想挤兑她,难免都要先顾忌一回自己。
尚儿媳妇真正是深霭背靠大树好乘凉的真谛,所以连露怯都漏得如此一箭双雕!
“尚儿媳妇,”云氏轻声笑道:“开宴祝酒其实不难。你只要说几句合乎宴席主题的话,然后让众人一起举杯同贺就行。比如我们今儿是家宴,你便说些家常祝愿长辈健康福禄的贺词就行。当然,你若能颂一篇应景的诗文给酒席助兴就更好了!”
闻言红枣想起谢尚家常有事没事就吟首歪诗的脾性,便知云氏在提点她要尽量装文艺。
“娘,”红枣道:“那您让我先自己想想!”
“不急,”云氏点头道:“你慢慢想!”
众人……
说完话云氏便拿手帕擦了擦嘴,以免自己笑出声——她早知道红枣大方,但却没想到她竟然能大方到如此地旁若无人,放着一屋子的长辈慢慢想。
她现算是明白男人为啥独看中红枣,然后费尽心力地给尚儿娶回来了——红枣这种有账当场算和涮人时的促狭跟她男人简直一脉相承,比尚儿还肖。
前世诗词大会流行的时候,红枣公司的工会响应国家普及传统文化的号召举办了按团队参加的飞花令大赛,然后红枣便带着她的团队为了大赛的奖励——团队活动(潇洒/玩乐)经费,狠背了一回按关键字,诸如“花”啊,“酒”啊来分类的古诗词。
故而当下红枣在心底过了一遍含有“酒”字的诗词,选定了一首词,然后又想着古人眼里词是小道,不及七言绝句大气,便又复制剪切粘帖了一回——她看谢尚平时吟诗就是这么干的。
打好腹稿,红枣方道:“娘,您看我说这一段是不是合适?”
清清嗓子,红枣念诵道:“家筵开处风光好,画堂深映花如绣。兽炉瑞烟香风袅,红袖笑劝长生酒。”
云氏听完笑道:“你套的姜夔这首《点绛唇》便是极好,往后只管照着这样说就行。”
由彩画那里云氏听说了谢尚为了重阳节宴教红枣背诗词的事,故当下听到这首《点绛唇》便也没多想——云氏找彩画询问谢尚和红枣的相处情况只是出于对两个孩子相处不来的担心以及摸底新儿媳妇的性子,并不关心谢尚到底教了红枣具体的诗词。
看着云氏和红枣旁若无人的商量宴席开场,十二房妇人的内心多和刘氏一般奔溃。
这改词为诗,众人无不心想:哪里是个七岁的乡下丫头孩子眨眼就能有的?
尚儿媳妇现念的这诗一准都是云氏提前给安排好的——她们这些年吃的云氏的亏还少吗?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刚她们是多想不开,竟然想看云氏的笑话?
真正是鬼迷心窍了!
在红枣终于准备好开宴祝酒词,重新与众人言道:“各位长辈,今儿真是劳烦你们久等了。”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作为新媳妇,我甫一进门就得各位长辈抬爱,担任酒宴开席祝酒,说实话,内心着实紧张——我深恐自己才疏学浅,辜负了长辈们的一番好意。故而刚刚我便怀着“尽善尽美”,“慢工出细活”的心愿在我婆母的悉心指导下准备好了今天的开席祝酒词。”
“所以,在此请先容许我衷心感谢我婆母对我的慈爱,能手把手教导我……”
职场滚过,红枣见多了公司新员工在转正答辩上对领导和老同事的彩虹屁,当下顺手拈来,稍微改了改,便就二传给了云氏。
云氏……
云氏作为谢家当家奶奶,别看她在外人眼里声名赫赫,治家有方,但自出嫁至今再没得过大庭广众下的正式表扬——云氏最亲近的丈夫谢子安表达喜欢的方式是不可说;婆婆大太太吕氏自她进门,为了争管家权踩她还忙不过来呢,哪里会对人夸她?公公和祖父倒是都挺看重她,但碍于礼法,平常请安连话都不跟她多说,何谈表扬?至于其他十二房人,个个都眼红她的家私,想看她的倒霉,也不会赞她。
云氏没想到她这个七岁的儿媳妇会在宴席上当众夸她,一时间也是瞠目——尚儿媳妇,云氏想:这张嘴正是太能讲了。众目睽睽下贴起自己的福字来也是一套一套的,没打一个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