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陆千凉才领悟到面子是个多没用的东西。往昔为了这两个字,她从不肯低头,明明受了极大的委屈都不肯吭上一声。
可失去的多了,懂得的多了,便领悟了。
沈言璟并未下马,亦未上前,只是远远地望着她,似是在等待下文。
她嘴唇微微一抿,眼眶骤然包了一汪泪,顺着脸颊滑落,濡湿了领口。京水见之,上前几步挡在了沈言璟的马前,万分警惕的望着她手上提着的两柄剑。
高九歌的那把双刃剑,她明明应该丢弃的,却执着的拿了回来。
陆千凉走上前几步,微微垂着头,以衣袖抹掉了颊边的泪水,哽咽着不让自己哭出声。冰冷的液体濡湿衣袖,留下了一块不晓得水渍。她微有怯懦的望了他一眼,又低下头。
不出意外的,她看到沈言璟紧紧地皱起眉头,眉心凝成了一个川字。
未得到沈言璟的命令,京水饶是挡在马前也不敢过多阻拦。他的手掌一直扣在剑柄上,做好了随时都能出剑护主的准备。
而陆千凉却绕过他,伸手轻轻的牵住了沈言璟的衣角,静默无声。
他不说话,她亦不说话,一个俯视着当初离他而去,今日又狼狈而归的姑娘。一个望着自己渗出鲜血的绣鞋与破烂的裙角。
她一路走过来,每一步都是一个带血的脚印。这些,足够叫他心疼了吧。
“沈言璟。”陆千凉声音微有些沙哑的唤他的名字,适时的哽咽出声:“我错了。”
握着马缰的手蓦地一紧,随即又松开。沈言璟嘴唇一颤,明明已经静如止水的心,却在这一刻再一次的翻涌了起来。
在他拿到那枚私印的时候,他先是暴怒,愤怒她的不知廉耻,做了那样的事,说了那样的话却还好意思来京城找他。可这样的震怒却未能维持哪怕一刻钟。
月余未见,他已经撤除了对高九歌的杀令,她为何寻他?
这样的疑惑埋在心底,恼的他抓心挠肝的疼。他辗转反侧,想要将那张脸从心底抹去,却左右不了自己的心思,左右不了那心底的渴望。
就听一听她想要说什么,就算是决绝的话语,也好过这样一声不吭的离去。
杜月娘尚在庭院之中赏花,可他却再也等不下去了,他想要见到她,现在,立刻!哪怕是一眼都行!
可直到他看到了她的脸,看见她被划破的衣衫与染血的脚印,看到了她的狼狈。沈言璟才真正的意识到,说什么放手,说什么不在乎都是假的。
这样一个伤透他心的人,却偏生占据了他心里最深的位置,占据了最重的重量。
没有了他,她不能照顾好自己,不能衣锦还乡,甚至不能保护自己。
她就那样孤零零的站在长街的尽头,原本已经绝望的想要离去,可听到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不可置信的转回头望到他时,眼睛里却蓦地汪了一包泪,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
明明是再轻不过的东西,却像是万钧巨石一般砸在了他的心口上,冷硬生疼。
她一直那么骄傲,就算是做错了也不肯认错。这一次,她总该知道错了吧,知道了谁才是真正对她好的人,谁才是能保护她,伴着她走过一生的人。
沈言璟想,只要她肯求他一句,他便放下所有的伪装,不计前嫌的带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