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陆千凉依旧记得那个撑着油纸伞,调笑着走出丛林的黑衣少年。
俊雅的面孔微含着笑意,高高挑起的桃花眼眼角未带锋芒,却是坠着他从未曾见过的春色。修若梅骨的纤细手指撑着二十四节竹骨油纸伞,远远一望,便是一方绝妙的风景。
从那以后,便是万劫不复。
总有人相濡以沫,总有人初心不负。
陆千凉仰起头,颇为舒畅的呼吸着雨后的清新空气,望向身边那个执伞而立的人。
多年的风风雨雨,二人都已不再年轻。也正是因为不再年轻,才能在一次殊途同归的走在同一条道路上。
“沈言璟,这一次放心让我医好你吧。”陆千凉道:“过去数十年,我从未觉得自己这一身医术有何用。时至今日方才明了,世间一切皆有定数,我苦学医道,就是为了日后那个正确的人。”
“让他,能够陪我长命百岁,永永远远的活下去。”
油纸伞下,黑衣男子微微弯起唇,不承认也并不否认。
多年来的蹉跎,他受过的伤不计其数,被扯破的娃娃就算是被修理的再完美,也会留下丑陋的伤疤。
他笑笑,望着自己撑伞的手的清瘦骨节,微微点了头:“好。”
只要你开心,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脉脉青山上,被蒙蒙细雨浇濯过的折剑山庄异常的清明。
远远的,便见陆千城领着一大家子的老幼妇孺站在门口,翘首望着山路上人影渐渐清晰的二人,轻声道了一句:“回来了。”
这一刻,世界安静。
竹隐懵懂的望着和母亲并肩而来的男子,只觉得颇为熟悉。她嘴唇动了动,却是怯生生的躲到了舅舅的身后,扭捏的抓住了陆千城的衣袖。
陆千城轻轻推了推她:“竹隐,那是你父亲。”
朝瑰与萃雪蓝雨并肩站在一处,远望之时却已经红了眼眶。昔年少女已为人父,在不久的将来又将为人母。
都已不是少年模样。
沈言璟一一望过去,就连慵懒的小黄都没有落下,目光最后才落在竹隐的身上。
倔强的小丫头梳着两个羊角辫,好奇的大眼睛一直锁在他的身上,颇为陌生的模样。
沈言璟心中蓦地一痛。
这是他的女儿,可自她出生以来,他就只抱过她一次,甚至错过了她最重要的时光。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更不能说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沈言璟突然抛了手中的油纸伞,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身上,濡湿了黑袍。
他蹲下神,缓缓向竹隐展开了手臂,雨幕下,那含笑的眉眼同竹隐如出一辙,像是采了万钧天光,融了世间山河。
那音色一如往昔:“竹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