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审员是公民的义务责任,同时也是个肥差。一桩官司里总有人出于私利,试图凭借财力人脉操控结果。但你我都清楚,民事刑事案子是一回事,国安案子又是另一回事了。”
富酬尚在观望,然而对方却敏锐的察觉到了他。
走过来对富酬说这一番话的俊秀青年是木之本藤隆的儿子,木之本桃矢。
“你是来找我父亲吧?自以为正义,急于出人头地有所建树的律师我见过很多,你也不例外。我想你最好回去。”
“我发现,”富酬认真听他讲完才开口道,“这里的樱花是整座城市最先落的。”
此人是报社编辑,富酬看过他全部文章,这是一个有真知灼见的年轻人,对社会运动秉持积极态度,故一开始富酬找的就是他。
桃矢一怔,环望四周纷纷扬扬淋落花瓣的高大樱树,父亲工作的学园门脸隐在了层层花雨之后,他略勾起唇角问:“你想说什么?你跑遍了全城联络关系十分辛苦吗?”
“没错。”富酬掸了掸身上的花瓣,挪步到草木稀疏些的位置,“就是话里隐含的意味。”
桃矢自然地随他移步。
他能认出富酬,足以证明其关注着这桩即将审理的案子,他过来,尽管说的是赶人的话,但主动过来这个行为本身便证明了,他不仅关注,而且在乎。富酬明了于心又表现得巧妙,所以他会跟去。
“我完全理解,你之所以对每个揣着正义或非正义案子来的人把话说绝,也是基于对你自己和你父亲的自信,你们会自己做正确的判断。”富酬与他来到一堵石墙与树篱围成的角落,“所以为了省去你判断的功夫,我将实话实说:我来此正是出于私利。”
“哦?”
“我的历史作风并不清白,在我这里,出人头地永远不能和现金相提并论。现金又是要立场来放的。”
桃矢忽然笑道:“你不像律师。”
“很多人都说我利益至上的口吻更像商人。”
“不,我原想是说客,更恰当的还是……掮客。”桃矢从发觉被他的话吸引去注意力,就一直分心想,“我难以想象你在我们这个司法体制中将会怎样如鱼得水。”
桃矢以戏谑的口吻说,富酬却突然严肃了表情。
“也许能随心所欲的贿赂、游说对我有利,可这从来不是我愿意看到的。连对体制和律法基本的敬畏都没有,空子谁都可以钻,我的优势其实反而削弱了。”
他坦然的接受桃矢直射而来的审视视线。
“所以,我来找你是寻求另一层面的合作,和一个立场。”
还是熟悉的那套。外界入驻潮里有各界新闻机构,媒体舆论造势,引起其他世界关注,界内的监督显然不值一提,人们也尽受其唬弄,唯有外界目光能让那群可以随便改游戏规则的人不要脸也得要。
这是一步。
老实走程序讲证据终究是行不通。
下午富酬申请了看守所会面,奥田的态度一如既往,交流困难。
借口支开监管人,富酬也厌倦了自己这副诚恳的样子,直接冷冷抛出一句:“你外面的同学一直处于散乱的无组织状态,无意义的闹事,认不清状况也搞不清敌人。”
“与你何干?”
“和我没什么太大干系,我只是恰好知道,怎么用他们微薄的力量发出最有力的声音。”
奥田往后一仰,手铐磕在两腿间的椅子上,眼神的焦点缓缓凝注于富酬。
富酬终于注意到,他的精神面貌,或许他的确没经历过棍棒酷刑,但他绝对没能得到最低限度的休息。
萎靡恍惚、注意力涣散、行动迟缓都是受到精神摧残的表征,他母亲没有夸大其词,但是这方面的虐待很难得到证明。
“让他们配合我行动,”富酬指节叩了叩桌面,“我保证庭审之后你不会在这待太久。”
他低下头,良久开口,颇为孩子气的语气冲散了方才造成的沉思默想的深沉氛围。
“听起来比你以往的那些废话有意思多了。”
紧接着下一步,富酬片刻不停的前去赴约。
对方是桃矢帮忙引荐的人,荒川伸之。
其与桃矢为同期毕业生,从记者做到政客经纪人,再到今天的商务部新闻发言人。
会面场合并不官方,富酬原还想把自己名字改得男性化的女人会是什么样,见面发现出乎意料的普通,这位中等身材的女士谈起话来温醇镇定,条理清晰,一以贯之的态度令富酬的措辞不由得温和慎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