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顾宗霖点头,她的手就慢慢松开了:“侯爷慢走。”
顾宗霖停了一停,大步走了出去。
许容辞仰着头,两眼无神的看着上方,刚才短短的对话就将她的体力消耗的一干二净,她其实想多说几句,不管跟谁都好,可是身体却已经虚弱到极限了。
感受着越来越困难的呼吸和沉重的动弹不得的身体,她甚至觉得整个世界寂静的只剩下她一个人,长时间的刻骨的寂寞折磨得她想要发疯,偏偏自己的身体连发疯都做不到,眼睁睁的感受到死亡的滋味真是糟透了。
为什么是我呢?许容辞不禁自问,为什么遭受这一切的人是我呢?这一辈子从没有主动害过人,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尽可能的让身边所有的人满意,上敬父母,关爱小妹,照顾夫君,孝顺公婆,又有哪里做错了呢?
她苦笑了一下,手下意识抚上了平坦的小腹——可能真的有一件事做错了,如果不是……,好歹有个孩子陪着自己呢,不至于要一个人在孤独寂寞里死去。
淡淡的悔意涌上心头,她在那一点点的不甘里,轻轻闭上眼睛
第2章 重生
容辞确定自己已经死了。
脱离了虚弱到极致的身体的束缚,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甚至觉得死了也没什么不好,但她实在太怕寂寞了,她希望死后的世界能热闹一点,最好有一群小孩子的笑闹声,而不是现在这样,死寂一片。
慢慢的,她的意识有些模糊了,好像开始迅速的回顾自己的一生。
一会儿好像被人整个抱在怀里,眼前模糊一片,隐约听到身边的人惊喜的笑声:“夫人,这就是咱们的女儿,名字嘛……这一辈儿的女孩儿从‘容’字,《礼记·冠义》上说:‘礼仪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容、颜、辞……就叫她‘容辞’罢,小字就叫‘颜颜’,这是咱们的颜颜。”
她蓦然明白了说话的人是谁,还没等她伤感,场景就变了。
这次她正跪在地上,喉咙撕痛,满脸泪水,入目是一片满眼的白色,周围皆是一片哭声,其中最尖锐的来自于她的母亲,母亲温氏趴在黑色的棺木上,哭的歇斯底里,状若癫狂,她嘶吼的哭着:“你好狠的心呐……就这样走了!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又能去靠谁!”
容辞低下头,泪水不断地滴在身前小小嫩嫩的手上——这一年,她刚满六岁。
场景又变了,这次她跟着几个姊妹躲在屏风后面,看着她们争相向外窥视,三姐许容菀指着厅上一人悄声道:“看见了没,那个长的最英俊的,就是恭毅侯家的二公子,他是这一批青年中最出众的,还没及冠,就已经中了进士了,还是一甲的榜眼呢。”
容辞感觉自己心中升起了一点兴趣,不禁向外看了一眼,正看到了那个穿着深青色衣衫的青年。
他看上去十八、九岁,作为一个已经进士及第的人来说,确实相当年轻,身材修长,面如冠玉,但神情严肃,眼神里尽是冷峻的神光,看上去不怎么温柔。
但确实很英俊……
还没等容辞在看几眼,那个青年就把目光移向了这边,正好跟她撞了个正着,吓得她赶紧缩回了屏风后。
这时,就听到身后五妹许容嫣对许容菀恭维道:“听老祖宗说,咱们家有意与恭毅侯府接亲。我看啊,也只有三姐你,才能与这位出身侯府的少年进士相配呢。”
许容菀娇羞的声音开始变得模糊:“说什么呢……八字还没一撇的事……”
下一个场景是在老夫人院中的正房中,容辞跪在冰冷的地上,身下连个垫子都没有,上首坐的是各房的长辈和姊妹,除了自己的母亲和妹妹,都在用冷漠怪异的目光盯着她,冻得她的心比膝盖还凉。
“祖母……”三堂姐许容菀坐在祖母郭氏身边抽噎着:“一定是四妹私底下瞒着我们做了什么,不然本来一切都很顺利,顾府怎么会好端端的换了要提亲的人,换谁不好,非要换一个刚及笄的黄毛丫头!”
她边哭边狠狠的瞪着容辞:“你说!我有哪里对不起你?让你处心积虑的去勾引我差点就定亲的未婚夫,你真是不知廉耻,连未来的姐夫都能看上!”
容辞跪在地上,感觉百口莫辩,她能说什么,说她和顾二公子根本没有交集,只是在聚会上大庭广众之下见过面吗?谁又会信呢?就如许容菀所说,谁会在没有任何猫腻的情况下舍弃靖远伯府的嫡次女,而选一个庶房丧父的孤女呢?
容辞感觉到投在身上的讥讽和鄙视的目光,泪水差点夺眶而出,但她用余光看到身侧母亲温氏绞在一起几乎要掐断了的手,又硬生生的忍了回去——都到了这地步了,她不能再让母亲更难过了。
“好了阿菀,事已至此,我们只能认了,放弃了你,吃亏的是顾府。”老夫人郭氏的严厉声音在上方响起:“至于你,阿辞,不论你使了什么手段,我都不管了。你父亲是庶出,但我自问没亏待你们二房,你能做出这种事,可见是没把我当祖母,但你最好还记得你是靖远侯府的人,否则,你嫁到顾府也立不稳。”
郭氏扫了一眼在一旁坐立难安的温氏,继续说:“眼看亲事就要成了,我也不多罚你了,你到万安山上的庄子里住两个月吧,你自己这么能干,也不用多带人伺候了。”
这带着暗讽的话刺得人抬不起头来,容辞却只能一言不发的听从。
这回忆的片段一次比一次时间长,场景转换间,容辞就有了不太好的感觉——按照时间顺序来说,下一个不会是……
容辞马上感觉自己疼的浑身颤抖,她被坚硬的石子刮出了带血的伤痕。
这是一个山间的隐蔽山洞中,外面下着瓢泼的大雨,整个天空都黯淡无光,山洞中常年照不进一丝光线,容辞看不清那人的脸,只知道他意识非常不清醒。
容辞抽噎了一下,此时的她甚至没有余力思考这件事的后果。
这简直是一场噩梦,不知过了多久,容辞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他,对方毫无挣扎,似乎是陷入了昏迷。她惊惧的顾不上山洞外的大雨,胡乱的拢了拢身上的衣服,踉踉跄跄的跑了出去。
容辞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头晕沉沉的,她迷迷糊糊的感觉到眼前一片红色,什么也看不清,却知道自己已经从那一段又一段的记忆中脱离了出来了,不再随着过去的自已思考、行动,而是有了自主权。
可是人死了就是这样的情形吗?耳边响起的是喧闹吵嚷的声音,隐隐约约听到好多人在笑,还有模糊的说话的声音。
容辞终于清醒过来了,她震惊的将视线下移,看到的是自己交握在腹部的双手,下面是绣着龙凤呈祥的大红色喜服,宽大的裙摆遮住了双脚,但容辞也知道脚上穿的会是什么。
这时在什么时候?这能是在什么时候!
容辞还处在茫然不可置信的情绪中,头上顶着的红盖头下突然伸过了一支系着红绸的长杆,她眼睁睁的看着盖头被掀了起来,眼前重新恢复了明亮。
年轻了十五岁的顾宗霖居然真的站在自己面前!
容辞有些怔忪的看过去,对上了顾宗霖隐含了一点不耐的眼睛。
就是这个眼神!十五年前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被揭开盖头时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这个眼神。
容辞一下子精神了起来,每次看到顾宗霖的这种表情,这番作态,都能将她的斗志激发起来,特别想看到他那张高傲的、冰冷的、写满了不屑的脸被打肿了的样子,可惜容辞明白什么能让自己过得不那么难过,跟这个强势的男人对着干只能是自己吃亏,所以她这番心思憋在心里憋了十五年,空有斗志却什么也做不了。
这时,一个丫鬟端着两个酒杯过来了:“二爷,该饮合卺酒了。”
顾宗霖皱了皱眉:“放下吧,你们都退下。”
站在边上的丫鬟仆妇面面相觑,想提醒他这不合规矩,却又不敢违逆命令,只得退了出去。容辞带来的几个丫鬟却没立刻动,而是看到容辞点了点头,才出了房间。
容辞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轻轻垂下眼睑,她需要时间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梦境,还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