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见她牵着孩子没?农村妇女嫁的早,又没有读过书,好看是好看,一开口甩一通方言还骂脏话,你说什么人家都不懂,我就问你受不受得了?反正我是死也不会跟农村人处对象的,我还指望能回城呢,长得再好看的也不考虑。”
“德性,那你还收那个村妞送你的吃的?”
“自己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还不知道要在这鬼地方待多久呢,天天都快闷死了,就当是打发时间吧......”
“许哲,你看看人家汪文远这心态,你呀,别人再送给你东西,你就别推了,自己不吃不用可以给我们啊。”
“就他假清高呗。”
背着手风琴的青年许哲闻言,拧了拧眉头,没有接话。
几个知青说话的这会儿功夫,沈华浓已经到了诊所,沈明泽这会儿没病人,正拿了本书砖头厚的书看得入神,沈华浓跟昭昭使了个眼色,母女俩也没出声,蹑手蹑脚的走过去。
沈华浓凑过去看了眼,哥哥看的是一本《药物手册》,桌子上还放了一本《**医学院临床教材》和两个挺厚的笔记本,放在最上面的笔记本封皮右下角写了“严学敏、1964年”几个字。
“嘿!”昭昭踮起脚来也捂不住舅舅的眼睛,只能拍了拍他的后背吓唬他。
沈明泽还真被吓住了,见到是这两个磨人精,无奈归无奈,还是收了书,笑着将昭昭抱起来坐在他膝盖上,又没好气的问沈华浓:“浓浓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哥,你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吧。”沈华浓抱怨道,翻了翻他桌上的书,问道:“严医生给你寄书过来了?”
“嗯,前天收到的。”
见沈华浓目光炯炯的,闪耀着八卦之火,他赶紧投降,“你打住,再这样我都不敢要别人的书了。”
沈华浓注视他半晌,然后脸一垮,惆怅的道:“我就是觉得我哥哥可以谈谈恋爱了,不知道你是开的窍又闭合了呢,还是担心别的......算了,我哥哥现在不愿意谈,也是还没有遇到让你觉得能够放下一切包袱去努力去争取的对象,缘分没到,我不说了。”
“放心,我是不会给你乱点鸳鸯谱的。”
讲真,她也从来没有真心将沈明泽和严学敏凑对,别说他们没有看对眼,就是互相看对眼了,沈华浓也觉得爱情也建立在现实与对等的基础上。她再自信,也知道现在的沈家跟严学敏之间差距是鸿沟,何况严家人对待他们的态度,她也是看得很透彻的。
沈华浓叹了口气,随手拿起严学敏的那两本笔记本,边翻边道:“爸爸写信来了,又寄了个包裹过来,呐,就在你背后,我还没有看呢,哥哥,你快打开,咱俩分东西......”
沈明泽好笑的应了声,低头跟昭昭说:“我跟昭昭分。”
突然想起什么,目光在沈华浓手上的笔记本顿了顿,故作不经意的道:“浓浓,这两个笔记本我看完记完是要再还给严医生的,还有她在一线战场时候的第一手资料,你可当心点儿,别把人家的弄坏了。”
沈华浓“嗯”了声,“知道了。”
“你又不喜欢这些东西......好了别看了,去厨房把刀拿过来,我们拆包裹。”
沈华浓嘴上应着,但是却并不松手,沈明泽忍无可忍抱着昭昭站起来,正要从她手里抽出来,沈华浓斜眼看看他,心里哼了哼,把本子放下来了。
没被她发现里面的“书签”,沈明泽松了口气,趁着沈华浓去拿刀,他一边念信哄昭昭,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将两个笔记本收在抽屉了。
沈华浓回来正好看见他的小动作,好笑之余又觉得有点儿心酸。
我哥哥有人喜欢,但是他却不敢哪怕试图往前一步。
她刚翻开那个笔记本就看见了,里面有一张明信片,明信片上的邮戳日期是昨天。
上面写着:你肯定不会回我,我当你默认了,我打算去看你,日期不定。
霍国安跟她闲扯的时候,就提到过沈明泽每天都收明信片,这件事都传开了。
他对严学敏寄过来的东西坦坦荡荡的,对那张明信片遮遮掩掩,沈华浓又不傻,怎么会还看不出来呢,明信片的主人总是有点不一样的。
她大概能明白沈明泽的担心和退却,别说是他了,就是沈华浓自己也对“明信片”能够坚持多久表示很怀疑,看陈志家人的态度就知道了,跟沈克勤还是发小,两个小的是青梅竹马看着长大的,但那又怎么样呢,照样敌不过现实的残酷。
改变不了大环境,沈华浓将梁玉萍又拉出来诅咒了一遍,打算等上班后开始整理饮食文化的时候,就从肖场公社先开始。
现在她什么也没有表露出来,欢欢喜喜的开始拆包裹。
包裹箱子里面有一罐麦乳精,一罐奶粉,一大一小两个大红色的绒线帽子,一条白色拉毛围脖,一大包约莫有两斤的大白兔奶糖,一双猪皮平跟皮鞋,一双白色回力球鞋,还有一只钢笔和一本药研中心编写的药科书,另外还有五张全国通用粮票夹在书里,以及两条红色的大纱巾。
看到那两条纱巾,沈华浓嘴角扯了扯,唉!
两大一小很快就将东西给分好了,球鞋、钢笔和书一看就都是沈明泽的,两顶帽子和纱巾不用说,沈华浓和昭昭一人一条,奶糖肯定也是她们两个嗜甜的所有。
拉毛围脖和皮鞋都是沈华浓的,奶粉是昭昭的,麦乳精沈华浓要给沈明泽,他坚决不肯要,送给昭昭,最后沈华浓说自己不缺粮票,他才要了那五张粮票,里面有三张布票,两张是棉花票,沈华浓算了算差不多刚好够给哥哥做一身棉衣裳,主动帮他把这事张罗过来了。
昭昭喜滋滋的吃糖戴帽子,折腾大纱巾,沈明泽和沈华浓兄妹俩看着包裹愣了会神。
还是沈明泽先缓过来,道:“爸爸信里说,他现在的福利待遇比刚开始要好多了,这些都是几个月攒下来的,他待在实验室里,东西完全够用。”
“嗯。”
“好了,收拾收拾,哥哥给你做饭吃,霍庭呢,他今天过来了没?”
“......他说不过来了,跟一个战友一起吃饭去了。”沈华浓怀疑他是不好意思面对沈明泽,才借故跑的。
沈明泽闻言呵呵两声,不予置评。
吃过饭,沈明泽出诊去了,沈华浓带着昭昭回家去了,先去蒋红梅家里取了严满香送的东西,两大包木耳,一小包干菇,一包银耳,还有两罐头瓶的米酒,一瓶糯米粉。
上次就听严满香说过她娘家以前就是种银耳的,她自己也会偷偷捣鼓点儿,木耳银耳的品质还不错,现在这玩意还挺贵,而且也不是经常能够买到,算是稀罕物了。
看着这些东西,沈华浓还感慨了一会儿。
中午带着昭昭睡了个午觉,将关了快一个月的屋子打扫了一下,敞了敞,又把天井里的枯枝落叶收拾收拾,小半天就过去了,傍晚霍庭回来了一趟,到吃完饭的时候又被霍国安拉着喝酒去了,沈华浓带着昭昭过去诊所那边跟沈明泽一块儿吃晚饭。
吃完饭刚回来,蒋红梅就吆喝着让她过去说话:“快来,快来,就差你了,赶紧的,记得带个板凳,算了,招弟,你去你舅婆那屋搬两把椅子过来,家里的不够用了!”
沈华浓站在后门口望了望,蒋红梅那边屋里热热闹闹的,听这嘈杂程度好像人还不少,她披了件霍庭的旧军大衣,倒了杯开水,将昭昭往怀里一裹,带上门过去说闲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