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的场景,时不时地在他脑海出现。让他想要忘记也不可能。只是越想,他便会越气怒,越气怒就会越疼痛,直到最后,变得麻木没有知觉,他才会觉得好受一些。
他的眼睛,怔然地看着窗外,也不知看了多久。少了平日的高贵矜雅,幽深如许,多了几分茫然与无措。
为了努力找到她,他强撑着自己过了七年。没有人知道,那七年,他过的每一日每一刻都是仿佛度日如年一般。却偏还要在人前装作无事。
但他一直都晓得,因为没有失望,所以会有希望。她不知道,自己在得知她的身份时,究竟有多么震撼惊喜,仿佛他的心脏随时破裂而出,指尖都在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就算是立刻要了他的命,他也觉得值了。
至今为止,他都记得那一日重逢的感觉。像是得到了新生一样,原来,新生也不过如此。也同样记得,失去她的感觉是多么痛苦无望。撕心裂肺,也比不过沉默无言了。
怎么形容呢?
就是她在时,整个世间都只有她一人;她不在时,整个世间都是她。
如今,这样的情境他却不知这世间到底是什么样了。分明眼前有一道光,可是,这道光现在全都被黑暗覆盖了。
一切的一切,在他这里,都变得没有意义了。嘴角轻扬着,比任何时候都美,却也比任何时候都凄凉。
他不怕地狱,只怕她走的时候,却不带着他一起。万千的暗,也比不过她在他心头的一点光。万千的善,也敌不过她在他心里的一点恶。
若是她怕,那他可以抱着她,走过那一片谁也不知尽头的黑暗。可是,她却连这个机会也没有给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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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槿去了一趟国公府,不过还是国公爷叫她去的。听说族里老太爷生辰,京里的族中子弟,京外的旁支一系皆来了国公府。
热热闹闹地见了许多人,她备了一份生辰礼物送了上去,没过多久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回来了。
国公府与她并不亲近,只是,日后做事少不得还要仰仗它的势力,所以她现在也不会在这些小事上驳了它的面。
席上遇见了慕晗烟,挺着略微隆起的小腹,在桌前笑得好不柔和。府里一众人却也没有忙着去恭维。只因再如何,她今后也只是一个侧妃。
或许在外人面前,她前有宁安王府,后有国公府。有权有势有才有貌,但在国公府里,并不会因这些而高看她一眼。
毕竟,她之所以成为侧妃,传扬出去的那些不好名声早已丢了国公府的脸面。在她还没有挽回来之前,府里人也只是对她面上恭敬客气而已。
譬如老太爷见到她的贺礼,只是面上笑笑,没有过多言辞便打发了。况且,今日他的寿宴,宁安王也没有出现。可想而知,她在宁安王府的地位也是岌岌可危的。
“小姐,您怎么不走了?”
耳畔传来青萝儿脆甜的声音。
慕槿收了思绪,转而又想起一路上听闻来的事。抬眼看着不远处的府邸,目光有些许怔然。
今日已是第二十七日了,她已有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见过他了。听说他受了伤,好在太医们没日没夜地缝合伤口,防止恶化,轮流蹲守,这才让他脱离了性命之忧。
她很想亲自去看一眼,可是,想到那一次他的师父出现,将她带去了灵山脚下,又一次看了那九天十地过后。
两人驾马,去了她以前的墓地的时候,偷偷去了他府里的禁地,看着埋下的数坛梨花酿,听道人再一次详说他的过往之后,她就改变了主意。
他身上残留着的伤,未消去的伤疤,都是因她留下的。新伤旧痕,每一条都仿佛扎在了她的心底。
她不是不敢承认自己对他动了心,已经从动心渐渐变成了喜欢。可她怕,怕的是,不敢面对他。怕对着他一如既往温和又云淡风轻的眼神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七年,这个数仿佛成了她的魔咒,一想到它,就会想起他为她做过的事,心痛得不能自已。
可是,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必须远离他。否则,东陵之仇,她的国仇家恨,迟早会将他牵连进去。
她不怕下地狱,她只怕有一日自己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一起堕入那无尽的黑暗。脚踩着那一片虚无,空荡荡的,不知哪里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