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静谧的林间,鸟雀们徘徊觅食,要在真正的寒冬来临前将自己喂得更圆些。着霜带露的草地里,突然冒出一只人手,惊得它们鸣叫着飞离。
“咳咳,呸!”
只有脸盆大的窟窿里,钻出一个四十来岁的瘦小男人,肩膀细的和腰一样宽。他吐出口中的泥灰,长长伸个懒腰,骨节噼啪作响,恢复成正常男子身形。
洞口内朝外飞出几个匣子,里面的男人叫道:“长叔,帮把手!”
长叔伸手——手上只有四根指头——把他拽出来,男人顾不上满嘴的泥沙,把怀里的字画卷轴展开,一看之下,大失所望:“妈的,还以为好歹棺材里有个值钱玩意!”
长叔指尖点在落款,奇道:“吉兰?”
他把地上的匣子逐一打开,里面无一例外是吉兰文集。
盗墓贼久览史书传记,所学所知不下于穷酸秀才,翻阅文集,赞叹道:“写得好!原来世上真有过吉兰这个女诗人。可惜了是个女娃子,卖不出钱。”
两人把文集堆一起,点燃了烤火取暖,男子抱怨几句,长叔道:“值不值的,我们本就是等你弟弟时顺便摸个墓,没打算掏着宝贝。嗯,三伢子还不来,给他小媳妇送给头花要送上一年半载?”
二伢子讨好笑道:“长叔,再等等,我弟飞鸽告诉我,他在衮州发现好几支来探宝的人马,都是奔着黄金山来的,他预备半道拦人呢。”
长叔笑骂道:“小孩胡闹!他们去黄金山,咱们往鬼脸山走,碍不着事,倒把自家耽搁了!”
二伢子搓搓手道:“是长叔厉害,他们都信了黄金山下黄金埋的鬼话,只长叔从墓中石板里查出鬼脸山才是宝藏的位置。”
长叔摸摸下巴,确实有些得意。
火堆熄灭时,一只鸽子扑棱棱落在地上,朝主人哀鸣一声,把头埋在翅膀下。
“这小畜生居然还会害怕?啊,血书!”二伢子上前拾起鸽子,解下鸽脚布条,念道:“夜遇强人,蛇阵破,不及走,藏,你快跑。”
血迹已经发黑,字迹潦草,仓促写就。长叔摸摸鸽子翅膀:“伤到了,飞不稳,应该是上半夜的事了。”
他们相距并不遥远,如果三伢子逃出生天,可能比鸽子还要早到一会。二伢子双眼通红,怒喝一声,便要朝山寨方向狂奔。长叔扑倒他,两人滚在草地上。
“你去送死吗?破得了蛇阵的人,咱们对付不了!先离开这里!”
二伢子拳锤地面,放声大哭。
断送蛇阵的一击对于曹显亮并不轻松,他第一次显露出倦意,靠在树干上沉沉睡去,胡掌门等人也各找避风的地方休息。沐扶苍踩着露水,寻到小溪边补妆。
溪面上倒影出小辟的面容:“喏,你看这个。曹显亮比他堂弟运气好,只是全便宜了我们。”
小辟在阿伏翻查包裹时凑到尸体旁边,在众人眼皮底下窃走了土夫子贴身存放的一卷粗布。
粗布潦草地绘制有一副地势图,唯一写有文字的地方是右下角一座山顶注有黄金山三个小字,字上又拿朱笔打个叉。黄金山的左上方位,另有山脉,相对其他山势勾画得整齐一些,高高低低的线条恰似人的五官,在它们旁边有实心的一个红点做标记。
“盗墓贼也知道黄金山并不是宝藏埋藏地点,这个人面一样的山群才是他们的目标。他们擅长寻迹探宝,我们可以顺着地图路径,前往一观。”
“咦,你把布翻过来?好像有个泥手印。”
小辟将手按在布面上对比:“是男人的右手,只有四根指头,缺少小指。那三个土夫子五指完好,不是他们留下的,他们还有同伙在。”
“地图也拿到了,我们快和曹显亮分道走吧,他开路那一声可真够吓人的,你不说,我再想不到是拿剑劈的,还以为他带了火器。”
回到营地时,黑水众已经捉回两只肥兔子和几只鸟雀,架在火堆上烧烤。
阿秀以手做梳,慢慢捋发,眼睛还是红肿着。杨回心坐在火堆旁边等着开饭,已经从被曹家舍弃的绝望情绪中走出。洪烁则目光灼灼地望着曹显亮,如果不是知道他男儿身,几乎会以为小姑娘爱上曹公子了。
经过夜晚一劫,人人心情低落,忧心忡忡,比起寻宝倒更像是要去逃命。
曹家人手尽失,想要挖掘、搬运宝藏不得不依靠红水派和霍家护卫,曹莽一反常态,温言鼓励,许下好处,甚至暗示杨回心此事了结后会接她回曹家,总算让众人假装振奋了一下,吃得半饱后,朝阿秀指点的方向继续前行。
小辟走两步就要回头看一看,沐扶苍问道:“有人追来?”
洪烁疑惑地摸摸耳朵:“你也听见了呀,后面好像有些嗡嗡的声响。”
沐扶苍侧耳倾听:“没有呀。”
走在前面的曹显亮忽然道:“停!”皱眉向后面望去。
又过了片刻,沐扶苍才隐约听见了一丝声音,只觉耳熟得很,却又好似全然陌生。
小辟大喝一声:“不好,大家快跑!”拔腿就是猛冲。
沐扶苍虽然尚未明白,心里却信任小辟的判断,先紧跟他跑出去。黑水众和洪烁不明所以,只管跟上乱跑。
白哉子不三不四地行个拱手礼:“各位施主保重,白某先行一步。”阿秀冷冷望了曹显亮一眼,同样驾马飞驰而去,留下红水派站在曹显亮身后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