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懿太妃笑道:“哟,什么悄悄话,神神秘秘,竟还不让我们听呢!”调笑了两句,便催苏若华同李忠出去。
苏若华无奈,只得同李忠走到外头廊上,她说道:“李公公,皇上有什么事,当时不吩咐,却劳您大驾,赶到这甜水庵来。”这话里,微微带了三分气性。
李忠便自袖中取出一只红漆螺钿奁盒来,双手送到苏若华面前,笑说:“姑奶奶,您这腿脚太利索了,一转眼功夫您可就出宫了。这东西,皇上在宫里就想给您了,没奈何只得叫我又跑一趟。您快瞧瞧,这是皇上的心意。”
苏若华接过盒子,打开来,里面却是绸缎包裹着的一枚细长物事。
她揭开绸缎,将那物事捏在手上,原来是枚发钗!
银绞丝嵌红玛瑙菱花发钗,那菱花却是并蒂的。
并蒂,那是成双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陆狗子:送个礼物加多少好感值?
第二十九章
苏若华颇为不好意思, 又细看那钗身,竟还嵌着一溜小字:有女同车,颜如舜华。
这是《诗经》上的句子, 如字通若字。这两句词儿, 隐着她的名字。
苏若华只觉得脸上越发的热了,偏偏李忠在一旁插口道:“若华姑娘, 这钗子虽是进贡来的, 但上面的字儿,可是皇上亲手刻的。”
苏若华抿了抿唇,把钗子重新裹了,放回盒中, 轻轻说道:“李公公,这钗子上面镶着红玛瑙,违制了。我不能收, 还请公公带回去,只说奴才谢皇上的好意。”
李忠颇为讶异,他伺候了两朝皇帝了, 这后宫里哪有女人得了皇帝的赏赐, 却不高兴的道理?何况,这还不是寻常的赐物。换成旁的妃嫔宫女,得皇帝如此对待,怕不早已欢喜疯了。
这若华姑娘,当真不同寻常。
李忠陪笑道:“姑奶奶,您这样, 叫我怎么跟皇上回话啊?这不上赶着挨板子吗?这可是皇上的心意,后宫多少人盼还盼不来呢,您不要?”
苏若华微微一笑,说道:“李公公,适才我已说了,这钗子上的红玛瑙,宫女是断不能用的。即便是嫔妃,也需得嫔位以上的主子,方能佩戴。这以下的用了,就要挨罚,何况是我。您便回去,将这话都带给皇上,他自会体谅。只说,奴才不敢要,留着怕惹祸。”
李忠又劝了几句,苏若华却执意不收,他费尽了唇舌也说不动她,只好作罢,将这盒子重新收回,说道:“既如此,我便将姑娘的话带给皇上。时辰不早,我还急着进宫复命,太妃跟前劳姑娘替我说一声吧。”
苏若华含笑说道:“都是老相识了,娘娘自会体谅。”
李忠拱了拱手,咳嗽了一声,迈步朝外走去。走出一射之地,估摸着苏若华已听不到了,他方才
悻悻然嘀咕道:“既不肯,那你何必进宫招惹皇上?您进宫一趟,闹出好大的动静,把皇上撩的上不上下不下。您是无事,倒带累着我们,担惊受怕,受气受累。”
话出口,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回首朝廊上望了一眼,只见苏若华还在那儿站着,俏生生的,如春风里的玉树,甚是可人。
李忠摸了摸下巴,咂摸道:“这若华姑娘,该不会是欲擒故纵吧?那手段,也未免忒高明了些。”
胡思乱想了一通,就出了怡兰苑。
苏若华看着李忠走远,方转了回去,向太妃言说了李忠已告辞回宫。
恭懿太妃歪在贵妃榻上,一手扶额,睨着她浅笑:“皇上带了些什么体己话儿给你,还要李忠背着人偷偷告诉你?”
苏若华笑回道:“娘娘莫打趣儿奴才了,还是昨日的点心,皇上喜欢,就打发李公公来问问怎么个做法,还吩咐御膳房,又怕娘娘笑话他贪嘴,所以才把奴才叫了出去。”
太妃挑了挑眉,懒懒说道:“既这样,你便将话都告诉我了?”
苏若华无话可回,只好笑着不语。
好在,太妃终于也捉弄够了,不再多问,只说乏了想歇歇,叫人下去不要打搅。
苏若华便从正房退了出来,站在廊上想了想,先回住处。
进了房,春桃正窝在炕上,垂着头不知剪裁些什么东西。
苏若华走上前去瞧了瞧,原来是一双绣鞋,遂笑道:“今儿倒是勤快,做起这个来了。往日让你做个什么,倒把你懒得竖针不拈横线不动,惹的太妃娘娘总说你像烧糊了的卷子,不晓得拾掇自己。”说着,又看了看春桃手里的鞋样子。
原来是一方蜜合色素面缎子,平口鞋子,鞋口只拿翠绿色纱线锁了,暗绣了几朵不起眼的小碎花,端的是素净。
说来倒有些丧气,宫女只好穿这般的颜色式样,略花哨些,颜色俏丽鲜嫩些,便要被斥责有狐媚惑主的嫌疑。
苏若华又道:“这缎子,还是去岁重阳节时候,宫里赏下来的。你这个时候才想起来。”
春桃勾着头久了,只觉脖颈发酸,扬起脖子略微活动了一下,朝着苏若华笑了笑:“这不天气热了,看着之前的鞋都旧的不成样子,所以做一双新的。日日在娘娘跟前侍奉,免得叫娘娘又念我不上台面。”
苏若华微微颔首,说道:“眼瞅着就要回宫了,这些事是得当心了。咱们在外面都野惯了,宫里的规矩都要忘到脖子后面去了。回了宫,可再不能如此,一个言行无状,就要生祸了。”
春桃听着,将手里的针线活计丢在炕上,跳下了地,问道:“莫不是回宫的事儿,竟准了不成?”
苏若华笑道:“十成已准了九成。”
春桃听着,倒闷闷不乐起来。
苏若华看她脸色,不由问道:“怎么,你竟不想回宫?”
春桃闷声道:“回宫,有什么好?走到哪儿,咱们都是宫女,看人脸色,低声下气,一步路不敢多走,一句话不敢多说,想想就丧气。在这甜水庵住着,虽说少了许多风光,可倒轻松自在,少了许多是非。”
苏若华微微叹了口气,将春桃丢在炕上的鞋样子拿起来,见上面有一朵小花绣的不好,便拿针替她绣了起来,慢条斯理的说道:“咱们是宫女,是宫里的人,早晚都是要回去的。垂头丧气,跳脚抱怨,倒不如好生想想怎么应对。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哭着过也是过,笑着过也是过,我倒宁可笑着。”
这些道理,也不过平常。
但苏若华的话,总是有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那温软的嗓音,一字一字说来,令春桃那些烦躁郁闷,如积雪向阳,尽数化了。
春桃走到她身侧,挨着她在炕边坐了,瞧着她温婉娟好的侧脸,微微有些出神,不由说道:“若华姐姐,等你将来做了妃子,我去服侍你好不好?”
苏若华手中针线一顿,沉声问道:“你们近来都是怎么了?一个个都说我……这话是怎么传出来的?眼见就要回宫了,这种话动辄放在嘴边,就不怕给我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