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兮的手心渗出丝丝密汗,外面暖阳炽热阳光明媚,她却觉得脊背有些发凉。
据说当年老国公身殒疆场的消息传回,夫人闻此噩耗当即卧榻一病不起,不久辞世,然出殡之日棺中却闻婴孩啼哭,那个婴孩便是宫澧。
可是人死后真的可以诞下婴孩吗?
只有坊间流传着所谓的棺材子之说,无据可考,没有人真正知道人死后究竟还可不可以分娩。但侯府井底之下发现的那块牌子是白情的是事实。而白情死后下葬,棺木之中的尸体不翼而飞了也是事实。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白情其实根本没有死。
或许她是知道宫德是被人害死的,惧怕自己成为凶手的下一个目标,亦或者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所以她佯装郁疾病重而卒以掩人耳目,然后在棺木下葬后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从封死的棺木中出了来。
所以才会在坟冢里留下空棺一具。
可是她为什么要留下刚刚娩下的孩儿?
宫澧是她与宫德的孩儿,还那么小。宫德暴卒,她也离开了大众视野,若真有人欲对他们不利,那么作为她和宫德之子的宫澧暴于众野必然会处于十分危险之境地,她却偏偏在棺材中留下了刚刚娩下的孩儿,她为何要这么做?
还有侯府井壁上的那四幅涂鸦,画着她身世的那四幅涂鸦。她的身世仅仅是侯府的内事,与国公府毫无关系,白情又是如何知道的?况且宫澧是她的儿子,自己明里又是宫澧的人,她为什么要暗害自己?
如今二十年已过,宫澧也不再是个孩子了,领军卫边军功傍身,官复爵位已然坐大,无论地位还是能力都足以令人忌惮三分,如果白情真的没死,她为何不现身相认?
既然这四块玉牌皆出自宫德之手,她不过是侯府婢子的私生女,如此这般养在井底见不得光的身份,她和宫德完全搭不上边。为什么她身上会有一块玉牌?还有空心大师手中的玉牌又是从何处得来?空心大师与宫德可有什么关系?
层层迷雾结成一张大网把这么多毫无干系的人网在一起,如今一条条线索渐渐显露出来,冰山已露一角,只是不知还有多少是隐在不为人知的水面之下的。
君兮看着桌上的四块玉牌,心绪难平。
“你说夫人的牌子是你捡的,从何处捡的?”鲁毅行面色沉重的问。
“说来您可能不相信,我是在一口枯井里捡到的。”君兮嘴角一牵露出半嘲之笑。
鲁毅行闻言眉头蹙紧,“枯井?夫人的玉牌怎么会出现在枯井里?”
“我也想知道她的定情之物为何会出现在一座枯井里。”君兮讪笑一声,目光落在桌上镂刻着富贵牡丹图的两块牌子对鲁毅行道,“之前您说您只见过国公大人和夫人的这两块牌子,那这两块呢?您在将军身边可听他提起过吗?”
君兮一口一个尊称“您”,鲁毅行从她的称谓转变看的出她心中已经认可了他,微微颌首。“没错,我只见过两块。”
“在遇到你之前我都一直以为这牌子只有两块。因为那是将军亲手镂刻的,将军的镂刻笔法凛劲顿错极其特殊,一般人很难模仿。可这四块牌子上镂刻的笔法走向如出一辙,牌子质地也完全相同,它们确实皆出自将军之手。我追随将军身边十几年,确不曾见过,也不曾听将军提起过。”
连他都不曾听说过么?所以这两块牌子的出处依然是一团谜,君兮心中有些失落。
“您见过夫人吗?”片刻敛了思绪,君兮又开口问道。
“自是见过的。”鲁毅行肯定道。
“您能和我说说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与将军大人的感情怎么样吗?”君兮得到肯定的回答连忙追问。
鲁毅行闻言眉头微蹙似在思索,片刻方开口道,“初见是夫人救了将军那次,后来夫人又来过军营几次。印象里夫人总是一袭白衣,不苟言笑,但性格很好,为人也很随和。至于与将军的感情自是极好的,将军等了夫人十年,夫人舍弃药王谷传人的身份嫁与将军,本是天作地设的一对,可惜夫人用情至深,在听到将军身殒的消息后呕血卧榻郁疾而终。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随口问问而已。”君兮浅笑不着痕迹的将话题转移,“如今将军的骸骨已经找到了,您日后有什么打算?”君兮问。
“日后么,不知道。”
鲁毅行摇了摇头。二十年他已习惯了寻找守候,从来没想过当有一天不再需要他这么做时他该做什么。
报仇么?当年五胡的那个头领确实回到了营地,他回到营地听闻将军于战场中流矢而亡后,当夜便潜入了五胡营地,却只看到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他在回营当夜暴毙了,他也不过是颗棋子而已。最后一条线索也断了,如今二十年斗转星移,他又要找谁去报仇?
“您既然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可有想过日后便定居在此?”君兮试探的问。
“别说我了,你还是想想你自己吧。”鲁毅行触到君兮探索的目光,强行转走视线。
“如今州丞柳福江贪赈灾银款,只顾为官的衣食住行,置黎民百姓于不顾,如今郡中三十八县饿殍满地哀嚎遍野,这是身为钦差大人的你眼前亟待解决的事。我这里虽然不至于饿死人,却也多添不了两副碗筷。不出意外你的同伴在今明两日便会醒来,到时候你们便另谋出处吧。”鲁毅行又恢复了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
“这四块牌子,你可以带走。至于将军的骸骨,若你想带给宫澧,便带给他罢。不过在你解决掉赈灾的烂摊子之前,暂且由我保管。”鲁毅行快速说完转头便出了门去,根本不给君兮说话的机会。
背筐里择了一半的药草倒在地上,炉子上的药也熬的沸腾。
君兮看着鲁毅行窘迫的样子和匆匆离去的背影,面含浅笑的拾起药草整装进筐里,把药壶取下来盛了一碗出来。
走的这么急,生怕她看不出他的心虚么,君兮笑着摇摇头。她心中清楚,鲁毅行在这里久居二十年绝非仅仅是为了寻找宫德。
试想一下,一个人在一个地方寻找一个人,几年都毫无所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倘若宫德没有死,他又岂会留在这里?他死守在这里又有何用?即便宫德在这里遇害了,尸体也可能会被抛尸他处,他寻找几年未果,又何必还在这里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