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犹在耳(1 / 2)
回到身躯的那刹那,一种熟悉而久违的感觉让苏灵郡仿佛置身湖中,迅速且猛烈的下坠感让已经快要凝固住的血液如同沸腾了般,直冲四肢百骸。
“咚——”忽然间,他清晰地听见了从心口处传来的那声轻响,是心脏重新跳动的声音,犹如石子坠入湖心。
他发出短促的痛呼,猛然弹起身,狠狠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身上的伤口开始隐隐发痛,像是上百根根冰锥同时砸进伤口,他禁不住低低嘶了一声。
一旁的薛景阳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看见苏灵郡正准备扶住那棵槐树站起来。
“别动。”他轻声吩咐。
苏灵郡看了看他,忽然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这里寒气好重。”
“嗯。”薛景阳站起身,一把将他抱起,“让顾云泽过来守阵法的,现在人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苏灵郡:“我可以自己走的。”
“能倒确实能,”薛景阳漫不经心的看了他一眼,“但本道怕你会疼。”
“噗。”苏灵郡忍俊不禁,“你现在说话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奇怪吗?本道怎么没觉得。”薛景阳挑了挑眉头。
苏灵郡:“你以前从来不会说这些话的。何况,你这些话,我觉得不太像朋友之间的话,倒更像是……”
“是什么?”薛景阳追问。
苏灵郡:“亲人。”
薛景阳:“…………”
“对了,你刚刚说顾公子来守阵法的,但我刚刚醒来,似乎没有看见他。”苏灵郡转开了话题。
“不知道,”薛景阳蹙眉,“他来之前说过要等我们回来的。本道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那,楚公子来了吗?”苏灵郡问道。
“都来了……”薛景阳已是走了一段距离,听他这么一说,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本道的浮生剑不见了。”
他转头,天边已经泛起了朦胧的金色,没有了黑夜的诡秘,丰天镇内一派祥宁之色,阵法已经消失,招魂幡也回到了自己手上,只是,作为控制阵眼的浮生剑,此时居然没了踪影。
“怎么回事?”薛景阳走到了布阵的位置,仔细观察了一番。
坚硬的冻土上还残留着与剑身一样宽窄的豁口,深入几寸,可见当时那人插入阵眼时所用的功力,应是极为深厚的。
“怎么会这样?”苏灵郡从薛景阳的怀里挣了下来,慢慢蹲到地上,“用了这么深的功法把它插在这里,应该不会是受阵法影响自己出来的。”
“本道就是怕阵法力量太大,才用了几成功力把它伫在这里。”薛景阳扭过头,细细思量着:难道会是顾云泽?
“不会是顾公子的。”苏灵郡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能拿得起避寒剑的人,是不可能拿得起浮生剑的,这两把剑生性相克。”
“我知道。”薛景阳拧起眉头,“只是这浮生剑会去哪里?而且,他们两个人又去了哪里?”
苏灵郡:“再在周围仔细看看吧,说不定会找到什么线索。”
“不了。”薛景阳的回答着实出乎了他的意料,“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我先把你送回去找个大夫看看,然后本道再回来找找,要是找不到,就算了。”
“算了?”苏灵郡有些哭笑不得,“那可是你花了很大代价换到的东西,怎么现在说弃就弃了?”
“哦,确实是这样,”薛景阳佯装深思的点点头,“但区区浮生剑不过身外之物,怎能跟你相提并论?剑没了可以再找,你没了可不行。”
“……”苏灵郡丈二摸不着头脑的楞了一下,薛景阳态度的转变着实让他叹为惊人,从几天前的把他送给高稷再到现在的体贴,他甚至觉得眼前这个薛景阳已经换了个灵魂。
难道……去一趟地府能够把人的性格转换了?苏灵郡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思考了一下,也没觉得自己和死去之前有什么太多的变化。
罢了,毕竟他生性多变。想及此,他也就不再深究了。
薛景阳把他一路抱到了一家驿站,刚进门时,他清楚的看见了老板震惊又感叹的样子,便强撑着自己走进了房间休息。
薛景阳也不难为他,看着他躺下后便去让驿站的老板给他找个大夫来,自己则坐在床边,有模有样的给他把起了脉。
“道长是懂些医术吗?”苏灵郡微笑道。
薛景阳斜了他一眼,一本正经的回道:“略懂皮毛。”
苏灵郡见此便不再说话了,安安心心的把自己的手腕交到了薛景阳手里,十分配合的给他把脉。
兴许是累极了,又受了这么重的伤,苏灵郡不过一会便阖上了双眼,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的鼻息均匀,脸色没有了之前的苍白,再加上调整了内息后,已经泛起了微微的红润,薛景阳看着他睡着后的模样,心满意足的揉了揉他的手心,再摸了摸他的脸,这才老老实实的松开手,走了出去。
他哪会什么医术,不过就是想握着人家的手睡觉而已。
***
此刻初阳斜照,浅淡的阳光穿窗而入,映照在屋内。
避寒剑在浅色的金光下绽放出冰蓝的光华,犀利的划过剑刃,让本就冰冷的锋芒更加凛冽,耀眼的令人几乎不能直视。
顾云泽站在窗口,细细的凝视着这把长剑,沉默。
他的一生,命运早就被安排好了,不能违抗,也没有一丝反抗的余地。
不知道母爱是什么,也没有尝到过来自父爱的关怀,亲情于他来说,是近乎陌生的,他的童年,不过是活在一群人的安排下。
离上次看见阿姐,已经过去了六年之久,他跪在她的坟前,没有哭,也没有悲伤,就只是怔怔的跪在那里,感受着清尘月色中,有什么感情已经彻底从他的灵魂中抽离。
那唯一的火光,是那么的微弱、渺小,以至于风一吹,便灭了。
所有的大风大浪之后,物是人非,唯有自己的心,还是一片沉寂,似乎和十几年前没有什么两样,多少年了,对于孤独,他早已麻木。
这颗心,本身就不是为了自己而跳动的。
然而自从上次与楚蓝对饮过后,他冥冥中已经感受到了身体的一丝轻微变化,迭起的心跳声,是如此清晰的传进他的耳膜,仿佛唤醒了他孤寂已久的心,又好像是场梦,在梦里,他第一次听见有人那么认真的对他说,我喜欢你。
这份感情来的实在太过突然,且太重了……
重的他没有力气再去想多余的事情,也只想这样,默默的守护就好。恍惚间,九华山长老们的话言犹在耳,在他从昆仑学成归来的第二年,他所有的情感便都被长老们合力封住。
——避寒剑的主人,是不能够被感情所牵绊的。
——这是命,泽儿,这是你的命。
于是,他遗忘了阿姐的爱,遗忘了苏灵郡的情,遗忘了风尘往事中,点点滴滴的光芒。且在接下来的每一日,他的心皆是空洞与沉寂的……
顾云泽叹了口气,坐到了床边,床上的楚蓝还在沉沉的睡着,索性受的伤不算严重,还没有震伤五脏六腑,休息一段时日便好了。
只是不知道苏灵郡的伤怎么样。这些天的施法,已经让他有了从未有过的乏力,再加上几个时辰前和浮生剑的那一战,他的元气伤了很多,楚蓝的伤势当时又迫在眉睫,他来不及多想,只好先带着受伤的楚蓝独自离开丰天镇。
真是奇怪。六道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如此神秘,自己孤身调查了这么久,居然只有一点点头绪,还理不清,而用心叵测的高稷自从上次消失在风雨阁后,就仿佛蒸发了一般,再也寻不到他的一点消息,就连薛锦铖亲自前往追查,也是音信杳然。
恐怕……现在的敌人正在暗中虎视眈眈的盯着所有仙门。顾云泽深索,他不知道六道盟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是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如果再不铲除这个祸端,不久将来,将会有场殃及黎民的恶战。
竭尽所能,必欲除之而后快,哪怕以命相赴,也自是在所不辞。
避寒剑仿佛听懂了他的心声,在微微的鸣动。雪亮犀利的剑锋远远的折射出天边的一片艳阳,带着莫测的冷意,贯彻了整间屋子。
楚蓝做了个梦,一个让他不言而喻的梦。
他梦见漆黑的屋中,有人躺在床上,于是他小心翼翼的摸索着走了过去——是顾云泽。
“你怎么睡在这里?”他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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