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月原正沉吟着,觉得她此言很有道理。乍闻末一句,禁不住心头一紧:“什么动作?”
“这我也不知道。”顾燕时抿唇,“咱们且多留意吧。我仔细想过,先帝那个时候妃嫔那么多,大多见过一两次就抛之脑后了。而她不仅能得盛宠,还谋得了一个贵姬的位子,可见她有些心思。”
“姑娘说的是。”兰月颔首,眉目间隐有忧色,“奴婢会多加小心。一应吃食皆有陶成先验过试过,若还不放心,奴婢可在旁边盯着他。但其他地方……怕是难以面面俱到。”
“没关系的。”顾燕时吃完了煮蛋,拿帕子擦掉唇上沾的蛋黄,“你帮我取些花瓣来,昨晚沐浴用的那种玫瑰瓣就好,我有用。”
“好。”兰月福了福,退出卧房,依言去寻花瓣。
冬日里百花颓败,没有鲜花可用,一应花瓣都是春时晒干留存下来的,经水一泡香气浓郁,但不泡水就是又薄又小的一片,分量极轻,稍稍有风一触,就会随风而动。
再至入夜时,顾燕时等宫人们都退出去,自己摸黑爬起来,拎着盛花瓣的小竹篮,蹑手蹑脚地溜向房门,而后蹲下身,在离房门约莫一尺的地面上,撒下了一排花瓣。
接着她又走向窗户,每两片花瓣之间隔上一寸距离,在每个窗沿上都整齐地摆了一排花瓣。
做完这一圈,她身上出了一层薄汗。
躺回床上,顾燕时在黑暗中叹了口气:“哎……”
她嫌自己笨,只能想出这种蠢办法来设防。
白日里她细作思量,觉得吃食上已有防备。除吃食外,最易下手的地方该是日常所用的香料。
可熏香一类,她素日是不太用的。香囊倒用的多,但都是成日挂在房中,又缝得紧实,这几日她整天整夜地在房里养病,想在香囊中添东西并非易事。
是以她思来想去,最该设防的,该是有人悄无声息地潜进房里来。若是那样,香囊这样的东西指不准就要被整件掉包。
再不然,万一嫣太嫔胆子够大,趁夜在她房里下些更要命的药呢?
只是,也不知她这蠢办法管不管事。
顾燕时提心吊胆地昏昏睡去,睡至半夜,身上又难受起来,筋骨酸痛地发了热。她几度想醒,又醒不来,便在不适中继续睡着。
不知睡了多久,她忽而觉得冷,好似有凉风在身侧窜。身子盖在被里觉不出什么,脸颊却被刮得凉飕飕的。
这阵阵清凉让她一时清醒了三分,顾燕时黛眉紧锁,睁了睁眼,迷蒙中好似看见不远处的一扇窗户开了条缝。
浑噩之间,她一下子想起自己昨晚的猜测,心弦紧绷起来。然而精力不支之下,她很快又无力地昏睡过去,坠入混乱的梦乡。
她再醒来时,已日上三竿。稍稍睁眼就觉阳光明亮,她一下坐起身。
兰月见状,疾步上前:“姑娘又烧起来了,多睡一睡吧。”
顾燕时僵坐在那儿,回想恍惚中所见的画面,一时不知是梦是醒。
兰月看着她虚弱发白的脸色,不免担忧:“姑娘?”
“你……”顾燕时定一定神,“你何时进来的?”
“早上呀。”兰月不解地看着她,“约莫卯时,怎么了?”
顾燕时扫了眼地面,门前地上的花瓣随着有人进出,自是被动了,现下已被扫净。
她咬咬牙,忽而下床,踩上木屐就往窗边冲。
“姑娘?!”兰月大惊,恐她受冻,忙取了件外衣追着她披上。
顾燕时先看了看最近处的窗子,见窗上花瓣整齐如旧,又跑向早些时候注意到的那扇窗。
定睛的一刹,顾燕时倒吸了口凉气。
——原本整齐排了一排的花瓣,只剩下了角落处的两片,余下的都不知被吹到哪里去了。
可面前的窗子是好好关着的。
她一时手脚发冷,战栗着攥住兰月的衣袖:“你进屋的时候,这扇窗关着么?”
兰月望了眼:“关着的,都关得好好的……怎么了?”
“传太医……”顾燕时强自按捺心惊,还是禁不住身上的战栗,“快……传太医来。”
“已传过了,太医一会儿就到……”兰月边打量她,边伸手将她扶住,“究竟怎么了?”
顾燕时夹在虚弱与惊恐之间,身上一软,几欲栽倒在兰月怀里。兰月不敢贸然唤旁人进来,强自扶着她,她缓了好几息才勉强缓过来些,借着兰月的力,一步步地挪回床上。
躺回去又缓了半晌,顾燕时惊魂不定地说起了昨夜所见。
兰月听罢,亦大惊失色,生怕顾燕时今日的症状并非病情反复,而是中毒。
片刻后太医到时,欣云苑的卧房里正一片死寂。太医上前搭脉,主仆两个都提心吊胆地等着,等不多时,就闻太医说:“太嫔这是又受了凉,寒气侵体以致病情反复。臣再为太嫔开几副药,太嫔多喝上几日,便该好了。”
“只是如此?”顾燕时心神不宁地追问,太医面露惑色,兰月更直接地问他:“不是中毒?”
“中毒?”
紫宸殿的内殿之中,天子立于铜炉一侧,随手将刚剥下的橘皮丢进炉中,任由橘香伴随哔啵声响一并荡出来。
他衔着笑,信步踱开,手上将刚剥出的橘子拣出一瓣,丢进口中:“她何以这样问你?”
“臣不知。”太医低低躬着身子,“静太嫔并无中毒迹象,臣如实禀了话,她们便没再问了,臣也不好探问缘故。”
皇帝撇了下嘴角:“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