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纷繁复杂的想法像疾驰的火车一样碾过陶然上午十点的脑海,猛地撞在名为节操的山峦上,生成一阵莫名的惭愧——公司付他的工资也不少了,不是为了让他大白天的在这儿看着加湿器想这些的。
这一回神,陶然才后知后觉地遭遇了常铮的目光。
不知往望这边看了多久了,两人的眼神一触即收,常铮来不及收起满眼的温柔宽容,陶然也来不及藏匿连开小差都有老板护着的诧异和感动。你看着风景,我看着你实在是太经典又太容易动人情怀的桥段,陶然觉得自己成了最先知道春江水暖的那只幸运的鸭子,已经没法否认这一切的温度。
只凭一个眼神,常铮不可能得知他刚才到底在想什么。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能给陶然一种不管你怎么想,一切有我的幻觉。
人非草木,孰能不动心。
出于心虚,陶然就这么鸵鸟一样躲了常铮一上午。到了午饭时间,满公司的人迅速作鸟兽散。他正准备下楼去随便吃点,路过常铮身边的时候,发现他在吃那种简餐式的廉价寿司。
作为一个挚爱日料的人,陶然忍不住了:“你中午就吃这个?”
常铮抬起头来,无奈地看着他:“我好几个月没时间坐下来,好好吃一顿日料了,你信吗。”
人长得好看真是占尽优势,连咀嚼都养眼得很,活像一头健康/生猛的雄性动物,正骄傲地展示着自己足以撕裂血肉的利齿。陶然突然很想看他认认真真地,吃一顿好的。
心念一动,他压低了声音问:“晚上吃什么?”
常铮挺意外他会在办公室里直接提起这个,很快冲他微笑起来:“演出七点半开始,能准时到就不错了,所以我没订餐厅。”
“那我来做东,保证不会迟到就是了。”
“好一点的日料店,不是都要预订么,现在还来得及?”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你管吃的部分就好。”
陶然心里把自己看得上的店一家一家过了一遍,按剧院的地理位置挑了几个顺路的备选项,已经开始想有哪几个朋友可以帮得上忙。
不知不觉地,他已经开始想把自己所知的最好的东西捧给常铮。陶然自知他的理智就像海边的沙堡,第一个浪头过来被浸湿,第二个塌了一角,从此兵败如山倒,再无挽回可能。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插上耳机开始打电话找人约位置。
管它什么理智不理智,如果爱情真的要来,岂是他陶然一介凡人拦得住的。与其顽抗,不如享受。
当晚,陶然动用自己作为本地人的人脉,硬是在剧院背后的小巷子里,找了个一溜白墙中间一面黑漆门的日料店,带着常铮七拐八拐地进了门。
日料这个餐饮门类一般看店面就能知道消费,金碧辉煌的不过如此,这庭院深深深几许的,店名都不挂灯箱都不装的,才是真的昂贵。
两人走进去,迎上来的店员用生硬的中文说了句晚上好,然后换回日语,态度并无特别殷勤。常铮再放眼一看里面神情肃穆的寿司师傅和只敢低声交谈的食客,干脆就不去提到底是什么价位的废话了。
“你常来吗?”
“一年两三次吧。”
“所以我是个重要的客人吗?”
陶然笑了:“别废话,赶紧吃,我不喜欢迟到。”
常铮打开装筷子的木盒,先递了一双给陶然,然后自己作出举棋不定的样子,也笑着去逗他:“哪个好吃啊?你说先吃哪个?”
握寿司都是一贯一贯上的,桌上就两贯一模一样的鹅肝寿司,哪有先吃哪个这一说。无奈陶然已经被拆穿了特意带常铮来吃自己的钟爱的店这件事,实在已经没什么谈判优势,只好继续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