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叶哪见过这么漂亮的衣服,伸手接了过来,然后问:“我师父呢?”
雪见往外头的一个方向指了指:“还在静室说话呢,公子也过去了。明儿个早上我来叫小姐起床,再去郭公的住所如何?”
“好。”竹叶骤然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有些惶惶不安,她躺在那柔软洁白的床上,一时间竟不敢睡。
风吹雨打的狗尾巴草,头一次的受到了娇花的待遇,受宠若惊。
第二日一早,雪见便来敲门。两个道童一起抬进来了一大桶水,水面漂浮着许多花瓣,还有人端着好大一块皂角,上面有刷牙漱口用的东西,整齐的罗列在托盘上。
雪见说:“山门内,并无女仆,小姐自行清洗吧。”
“好。”
竹叶把自己浸泡在了高大的木桶里,热气扑脸新的通红,沾湿了头发,用皂角将全身上下洗了一遍,搓的手腕儿通红。
她衣服下面的身躯还算白皙,一张脸就黑,脖子上有清晰的分界线,一看就是个泥地里打滚的小猴子。
从木盆里爬出来,用宽大的布将自己擦拭一遍,换上了昨日收到的干净衣裳。
去打开了门,那三人就在门口守着。
雪见冲着她笑了笑,伸手做请:“我带您去冷泉。”
所谓冷泉,是山中瀑布水流涌向的一深底,四周皆是树木,自台阶上下来,深处便是一汪清泉,活水源。
雪见道:“那水常年发冰,虽然冷,但对身体极好,能够去除身体疾病。”
竹叶茫然的说:“可我刚洗过了。”
雪见微笑:“进山门,大家都要在此处洗澡,去除疾病,这是公子的规矩。”
竹叶一瞬间就明白,先叫自己在木盆里洗澡,是嫌自己身上脏会弄脏冷泉。她一言不发的应下,等着雪见离开,这才宽衣解带,慢慢的步入到冷泉当中。
在水边长大的孩子,会水是必然的。
她忍着冰冷泉水的刺激,一言不发的在里面滑动着。
“金匮?”忽而有人问道。
原来在那树枝上,竟还坐着一个人。
那人的腿伸得修长,身子贴和树干,一身和树叶相搭的墨绿色劲装,腰间系着黑色的腰带,脚下踩着一双云纹长靴。
他道:“我听说你已经有十二岁了,还以为是半大姑娘,结果瞧你这样子,有八岁吗?郭蛊是怎么想的,多年不进女色,却将这样一个半大孩子留在身边。”
冷泉上常年一股雾气,可以遮住身形。
然而还是让竹叶好顿惊慌,她飞快的游到岸边,拿起早就准备好的衣服披在身上,气到结巴:“你你你——”
就算是半大孩子,也知晓羞耻心了。
那人从树上跳了下来说:“不会骂人?卑鄙无耻下流,骂完了就跟我走吧。”
竹叶扯嗓子就喊:“有人贩子——”
那人贩子就将她夹在肩窝里,在树木繁茂的山间游走,从小路到危险的悬崖峭壁,也不知道了几步,终是停住。
风刮脸生疼,山间云雾缭,竹叶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怯怯的问:“你怎么不走了?”
人贩子惆怅:“我迷路了。”
竹叶弱弱的说:“我知道回去的路。”
于是在竹叶的指挥下,两个人回到了冷泉,雪见在那等着,面露微笑:“洛公子,小姐,郭公还有我们家公子正等着您二位过去吃饭呢。”
洛城河若有所思的看一下竹叶:“你不是金匮?”
竹叶在水里游的时候,恍惚似听见他说了一句话,只是当时水波冲击压根没听清楚。她觉得自己这是无妄之灾,一字一句道:“我是竹叶。”
雪见补充道:“是郭公新收的小弟子,我们家公子的师侄。”
洛城河立刻拱手行礼:“久仰大名。”
竹叶翻了个白眼:“久仰久仰。”
“作为你的记名师叔,我教你的第一课就是,虚与委蛇的时候要假笑。”洛城河在她的脸颊两侧用力的掐了一把,扯出了一个笑。在竹叶发火之前,又握住了她的手,拉着人往前走。
竹叶听他自称师叔,把两个师叔做了个对比,矮子里拔个高的,觉得洛城河还行,便客客气气道:“不知洛师叔和郭师叔,哪一位辈分高一些?”
洛城河当做听不见。
雪见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小姐,洛公子,这位记名师叔是自封的。”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他是郭公故人之后,我家公子的至交好友,进山门的时候可瞧见那块红碑了,就是洛公子赠送的。”
那块“君有疾”……
竹叶嘴角抽搐了一下,强忍着没把自己的手从对方的手中抽出来。额上青筋直跳,耐着性子的想搞清楚山中众人。
“好像听说还有一位叫金匮的。”她昨个隐约听人说了一句,今儿个又从洛城河这里好好的认识了这一位人物。
雪见道:“金匮姑娘呀,那是郭公带回来的孩子。她在医室住,平日不露面。”
竹叶有些惊奇,那位性格冷漠的师叔就连她踏进去一步都要把眉头拧起来,平日里仆人还得按着时间才能进,居然有人能直接住进他的医室。
她酸溜溜的想,明明都是师父捡回的,差别待遇真大。
洛城河叹了口气:“金屋藏娇呀。若非她常年不露面,我怎么会在冷泉遇到个小姑娘,就以为是她。”
雪见仍旧温和笑着:“在冷泉旁蹲着,守着,实非君子所为。”
洛城河耸了耸肩膀:“那你就当我是小人吧。”
雪见:“不敢。”
竹叶不解的问:“你找金匮做什么?”
“救人呀,一个我很讨厌的人要死了,得救一救,不然云清就要当寡妇了。”他长叹一口气:“郭蛊见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