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星阑话音刚落,谢坚快步而入,“公子!绕着花房找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从外查看,各处窗户完好,连日积雪,也不见新脚印,更不见血迹,只有通往观兰殿方向脚印凌乱,是发现不妥后,众人前后赶来留下的,已辨不出什么了。”
谢星阑已料想到此处,转头对秦缨道:“宴会散后,大部分人往西行出宫,东侧便空落下来,若真凶另有其人,可能在阿依月女婢寻来之时便已逃脱。”
“大人,勤政殿来人了——”
翊卫在外禀告,谢星阑与秦缨对视一眼,忙擦干净手朝外走,到了门口,便见外间站着个眼熟的小太监,见着二人,小太监道:“谢大人,县主,陛下请二位过去回话。”
时辰已晚,贞元帝显然等急了,御令不敢不遵,谢星阑吩咐人守住花房,与秦缨一同往勤政殿去,引路的小太监就在身前咫尺之地,谢星阑与秦缨路上一言未发。
刚走到殿门口,却见李云旗站在外候着,看到他们一同出现,李云旗挑了挑眉头,“查南诏公主的案子?”
谢星阑颔首,又问:“你在此做何?”
李云旗无奈道:“崔慕之被拿了,郑钦又在府中禁足,陛下将我调入金吾卫,暂管着未央池的守卫了——”
微微一顿,他又低声问:“真是崔慕之杀人?”
秦缨未语,谢星阑道:“他认了罪,但还有疑点。”
李云旗轻啧一声,“我也觉得他干不出这等蠢事。”
正说着话,殿内传来脚步声,是黄万福亲自将长清侯崔曜与宣平郡王李敖一同送了出来,更边走边低声道:“侯爷莫要怪陛下,世子当着那般多人认了罪,陛下多次问他到底为何,他却怎么也不开口,谁也没想到会这样。”
“是慕之的错,绝不敢存怨怪之心。”
殿门打开,见谢星阑与秦缨来了,黄万福道:“看,陛下不信世子会做这等事,立刻将县主请入了宫中,有她与谢大人一同探查,绝不会让世子受委屈。”
李敖也跨出殿门道:“云阳县主如今多有盛名,谢大人又得陛下信任,你的确不必担心,慕之认罪,多半是有隐情,好好查一查便是了。”
当初李芳蕤的案子,便是由谢星阑与秦缨查办,又被二人救于生死一线,再加上李芳蕤与秦缨交好,李敖看秦缨自是亲切。
崔曜目光掠过谢星阑,又看向秦缨,恳切道:“素闻县主聪颖,天下少见,此番慕之蒙冤,还要拜托县主为他昭雪洗冤才好。”
长清侯崔曜近而立之年才得了崔慕之,做为家中独子,自然对他寄予厚望,今夜本只是个寻常宫宴,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前脚刚回府,后脚宫中急诏便到了,听闻崔慕之在宫中杀了南诏公主,他怒不可遏,第一反应便是有人栽赃。
待入宫面圣,崔曜才知天要塌了。
他已年过半百,若在半年前,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对秦缨道出此言,从前他虽多在镇西军中,却也常听自己的夫人提起秦缨,只是那言辞间尽是嘲弄鄙薄,口口声声称秦缨连累的崔慕之也成了京城笑柄。
当初为表忠顺,崔氏未寻权门贵胄结亲,但若真要选,临川侯府并无不好,毕竟秦璋做了多年富贵闲人,毫无实权在手,但秦缨恶名在外,崔氏只恨不得昭告天下与其割席,自是宁愿选太医家的女儿,也绝不选她这县主。
但从七夕崔婉之死起,一切都不一样了。
崔曜沉声道:“慕之那孩子,县主应最是了解,他绝不会做这等与国与己,皆无益处之事,他年少从军,还曾去西南边疆与南诏对峙过两次,南诏人最是恨他,此番,或许便是他们的阴谋——”
谢星阑听至此,再忍不住,冷声打断道:“侯爷不必对县主赘言,若陛下允侯爷探监,侯爷不妨自己问问崔慕之为何认罪。”
听谢星阑开口,崔曜眉头一竖换了副神色,“我与县主说话,与谢大人何干?谢大人与崔氏素来不睦,看来我不仅要担忧南诏人,还——”
“侯爷适才说的不错。”
秦缨忽然开口,又断了崔曜之语,崔曜心中焦灼,被打断虽有不快,但听她此言,心口一松,料想着凭秦缨从前对崔慕之的恋慕,也绝不会看他身陷囹圄。
“我确实了解崔世子。”
秦缨又说一句,直令崔曜晦暗的瞳底一亮,谢星阑心底本就憋闷,见秦缨这般,只觉一颗心沉坠入了谷底,但忽然,秦缨话锋一转。
她面无表情道:“崔世子不会做于国于己不利之事,无错,但他更看重崔氏尊荣,为了崔氏满门,他或许什么都做得出。”
崔曜一愣,“县主此言何意?”
秦缨不置可否道:“我的意思,我与谢大人自会尽力查出真相,但侯爷才最了解自己的儿子,这案子倘若他死不松口,便缺少最重要的人证,那之后并不好办。”
三人言辞多有机锋,李敖与李云旗听得面面相觑,崔曜定了定神,“是,我最了解慕之,此事绝不可能是他所为——”
他言辞笃定,又深吸口气道:“今夜陛下未允探视,明日,明日一早我会再入宫面圣,届时,我定能让他开口,此事定与他无关。”
黄万福也在门口半晌,此时眼珠儿一转道:“对嘛,肯定有法子让世子爷改口的,到时候将他看到的说出来,这不便为自己洗清冤屈了?侯爷今夜,先安心回府,也安慰安慰夫人,有陛下主持公道,不会出什么大事。”
崔曜应是,黄万福便对秦缨二人道:“谢大人,县主,陛下正等着,你们进来禀告吧。”
秦缨与谢星阑入殿,正堂空空,又随黄万福入内书房,待绕过一扇六开屏风,才见贞元帝疲惫地坐在西窗榻上,见着他们,贞元帝又揉了揉眉心道:“如何,可找到什么线索了?”
谢星阑先道:“案发后去花房的人太多,痕迹杂乱,并未找出直接证据,但微臣与县主勘察现场后,发觉案发现场颇为古怪——”
谢星阑说完看向秦缨,秦缨心领神会,顺着道:“不错,现场六架花架倒地,像有何争执乱战,但我们勘察后,认为现场是被人刻意伪造,似是为了遮掩什么,但现场泥水遍地,我们并未找到其他踪迹,今夜还难勘破崔世子为何认罪。”
贞元帝幽幽道:“遮掩……他崔慕之要遮掩什么?他该知道担上杀南诏公主之罪是何后果,但他还是认了,朕想了这样久,也还是未想通。”
说至此,贞元帝默然一瞬,又接着道:“朕刚见过他父亲,他父亲想今夜去天牢,但朕觉得关他一夜,让他知道天牢是何滋味,如此才好让他开口,明日一早,他父亲多半等不及入宫求朕,你们与他父亲一道去天牢,看看他如何交代。”
秦缨应好,“无论做为嫌疑凶手,还是做为现场证人,崔世子的证供都十分紧要。”
贞元帝点头,又看了眼窗外道:“今夜太晚了,把观兰殿和花房封锁起来,你们先在宫里住下,朕派人去你们府上告知一声,免得明日误事——”
待二人应声,贞元帝又看向谢星阑,“那细作还没招。”
谢星阑道:“在衙门留了人审,陛下放心,势必令他开口。”
贞元帝微微点头,又吩咐黄万福,“带云阳去东边长乐殿住,谢卿赐住忠政殿偏堂,再派人出宫报个信,今夜先如此了,咳——”
见贞元帝轻咳起来,黄万福忙招呼小太监倒茶伺候,又殷切道:“陛下安心,老奴这就去办,您万万保重龙体。”
贞元帝懒得多说,摆了摆手作罢。
黄万福遂带着秦缨与谢星阑告退,出了殿门,黄万福道:“长乐殿本是文川公主此前入宫留宿时爱住的地方,这几月她入宫少了,但屋子都是齐备的,忠政殿是陛下的内书房,有几间屋子,是专门用来留宿外臣的,亦是一应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