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大理寺?”马青心里咯噔一下。
按道理,这些人该交由当地郡守处置,但当地郡守王序跟水匪乃是沆瀣一气的一丘之貉,交给他,就无异于是放虎归山,最终也许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看得出来顾飞扬这次是想连王序在内,给这仓玉郡改天换日一回了。
夜色已深,逢生寨内依旧忙碌不停。
顾飞扬登上瞭望台,这瞭望台窄小,逼仄,只能容一人站着值勤。
但明玉珠很会享受,斜躺在一张兽皮凳上,翘着腿,嗑着瓜子,看着瞭望台下的呼喊叫骂。
“哪来的瓜子?”少年郎冲她伸手。
在腰间的口袋里摸了一把给他,明玉珠道:“聚义厅找的,你不是才出来?没看到?”
世子爷狠狠磕了一口瓜子:“小爷是来剿匪的!不是来搜刮零食的!”
“哦……”明玉珠也磕了一颗,继而弯眉而笑:“出来打仗有这顿没下顿的,寻摸点吃的,无可厚非。”
“说的好像你在郡主麾下经常饿肚子一样!”
哪是经常啊……明明是每天好吗?
又扔了个瓜子壳下去,明玉珠道:“这些女人,孩子,你打算怎么处置?”
“小爷只负责剿匪,不负责定罪。”
“那你说说,一般情况下,这些女人孩子会怎么处置?”
少年郎看向不远处的季芸,此刻大当家已经被人带了下去,季芸正在盯着军医给季停的伤口上药。
“法不责众,季停之流定然不会姑息,其他寨众,连带孩子女人要么服劳役,要么充为奴,要么就流放禹城等地,充军。”
明玉珠点点头,那也还好,刚要说什么,却见他目光一顿不顿的看着季芸,指尖捻着个瓜子仁迟迟没往嘴里放。
没好气的用脚尖踹了他一下,世子爷一个踉跄,险些从窄小的瞭望台坠下去。
“你做什么!”
明玉珠冲那季芸努努嘴:“心软了?心疼了?若是后悔,你就算把人放了,也没人敢说什么!”
“可笑!小爷怎会徇私枉法!”
他把瓜子仁扔进嘴里,使劲一嚼:“七八百人的水匪盘踞一方多年,当地郡守竟然视而不见!朝廷年年剿匪!年年死灰复燃!小爷这次定然要将他们连根拔除!”
明玉珠道:“没来之前,我只当这是皇上对你的刁难,亦或者是有人想要除去你的又一手段,今日来看,似乎并不尽然。”
顾飞扬看她道:“难道不是?”
“毕竟,除了殿下,好像也没什么人能公然将此毒瘤拔除。”
顾飞扬收紧眉头,电光火石间,竟和她不谋而合。
以少胜多,若他败了,意料之中,若他战死,靖平无后,有些人的目的就能达成。
然而,若他胜了,他势必会以靖平之名上书皇上,请求彻查,既为仓玉河拔除水匪之患,还能铲除当地贪官!
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殿下,”明玉珠突然唤他:“你知道季停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
“今日我去村子抓人的时候顺道问了一嘴,这才知道,这季停竟然还是名门之后。”
顾飞扬蹙眉:“什么意思?”
“那是他姐姐,季芸。”她努努嘴,底下季停已经被人抬走,季芸也被带往一旁,和其他妇孺圈在一处。
“季家祖辈也曾在朝为官,因哀帝时丢了差事,后来武帝复国以科举取试,季家便在仓玉郡开办私塾,也算是书香门第。但仓玉郡郡守,对了,那时候还不是王序,前郡守搜刮民脂民膏,百姓苦不堪言,季家要为民请命却惨遭迫害,季停和季芸便是季家幸存的两个孩子,被逢生寨水匪所救。”
明玉珠说完便开始咔咔咔的嗑瓜子,夜风冷寂,吹动着四处旌旗猎猎作响。
顾飞扬沉默良久,一拳重重打在围栏之上,发出一阵闷哼。
“贤良被贪官所害,却遭劫匪搭救!如今倒转过来,与贪官为谋!真是一出好戏!那小蓉山鲜官楼的说书先生都编不出来这个!”
“殿下,这世上有些事情,我们看到的,并不一定为真。”
顾飞扬一脸狐疑的向她看去:“你还要说什么?”
她但笑不语,只定定看着他。
少年郎被她这眼神看的有些发毛,她本就生着一双极美的明眸,像碎了漫天的星辰。
不笑的时候,刀锋一般英挺清晰,但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微勾,似带着几分致命诱惑。
尤其是她还穿着禁军的甲胄,团起的发髻已微有散乱,几根发丝被风吹进她的嘴里,又被她吐着舌头赶出来。
“我要说——恭喜殿下,首战告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