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后,才径直去了镇长家。
镇长正在院子浇花,见了他冷笑一声,可真是稀客啊,什么风把赵猎户您这尊大佛给吹来了。一想起昨儿的事他就来气,他明明跟程宴平在喝酒呢,结果弄到最后人家两口子是二对一,把他这把老骨头给喝多了。
现在这会子耳朵根子还疼呢。
赵吼拱手道:张叔,昨儿的事你可不能怪我,您自己个贪杯抱着酒坛子不撒手,我们也没办法啊,宴宴说过门是客,做主人家得好客。
镇长也不是那等小心眼的人,就是爱刺赵吼两句而已。
宴宴?
两人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警惕的看向赵吼,说,你小子到底找我来所为何事?
赵吼默了默。
想请你当我和宴宴的媒人。按着咱们镇上的习俗,成亲需得两个媒人,我想着您德高望重,且跟我家宴宴关系又好,所以这个媒人您来当最合适。
镇长被哄的胡子都翘了起来。
从前只觉赵猎户是个闷葫芦,整日里寒着一张脸,不想说起话来倒是中听的很。
那你们打算定在什么时候?
赵吼回道:越快越好!
镇长顿了一下,抚着胡须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做事就没个计较,这成亲可是人生中的大事,半点也马虎不得,虽说咱们龙门镇没有两个男子成婚的先例,但是按照习俗,三媒六聘那是一样也少不了的。这一样一样准备起来怎么也得数月的时间。
我与宴宴皆无父母长辈在身旁,一应的事务便都交由您来处理了。
赵吼恭敬的行了一礼。
镇长很是受用,那另一个媒人你打算请谁啊?
赵吼回道:孙婆婆。
镇长点了点头。
倒也妥当,既如此我便去找孙婆婆商量去了,这些个流程你们年轻人哪里懂?
两人又一道去了孙婆婆家。
孙婆婆听说赵吼要娶亲,高兴的都掉了眼泪,直点着头道:自打我第一次在你院子见到小后生,我便知道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果不其然,这才没多日子便要成亲了。
成亲的琐事繁多,赵吼听了几句只觉脑仁都发涨,便起身离开了。
我去山里头下几个套,捕些猎物回来,婚宴时的肉便有着落了。
镇长原先对他半途离开很是不满意,听了这话又觉得有几分道理,便挥手道:去吧。等屋子里只剩两人的时候又感叹道:到底是要成亲了,人也更稳重了些。
孙婆婆应声道:谁说不是呢。
......
等程宴平到学堂的时候,一众学生们早已坐的整整齐齐,比之他想象中要很多。
学生们的年龄跨度比较大,从五六岁到十七八岁的都有,程宴平数了数竟然有三十七人,比之登记的要多了好几个人。
多出的来的几个是大姑娘。
个个脸面绯红的站在学堂的后面,见程宴平的眼神扫了过来,又都低着头,有个胆大的颤声问道:程先生,现下农闲的时候,我们也想来上学,您看可以吗?
程宴平对着她们笑了笑。
可以,当然可以。古语有云学无止境,任何人、任何年岁来这里读书都可以。只是课桌不够,等回头托了镇长,让他再添置些,这几日就得麻烦你们站着听,或是自己从家里带小马扎来。
程宴平又问了学生们学习的进度。
有些已经认得几个字,甚至会背一部分的《三字经》了,但是大多的都是连字都不认识几个。
所以,程宴平还是决定从头开始。
他将方块字拿了出来,这些一寸见方的纸上写了些简单的字,字体是端正的楷体,是他一早就写好备下的。
大、小、太......
都是些浅显易懂的字,跟学生们解释了这些字的意思之后,便让学生们在书本上自己临摹练习。私塾日常的运营都是镇子里的人凑的银两,由镇长总管,隔段时间便做个公示,公布银两的去向。
而书本都是镇长统一采买,毕竟镇上的孩子家有稍微宽裕些的也有穷苦些的,未免有的孩子有书本而有的孩子没有,所以文房四宝之类的,皆是学堂里统一提供。
这些学习的用具虽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但是于孩子们却都是珍宝一般。
一时间课堂上只闻沙沙的写字声,程宴平顺着走道挨个观察,有先前习过字的写的便顺畅些,有些连毛笔都不会拿无从下笔。
程宴平格外的耐心,抓着他们的手亲自教过,又教了些注意事项。
看着学生们勤奋好学的样子,程宴平心里格外的有成就感。从前他启蒙的时候,都是父亲从外头请了先生来教他的,琴棋书画来来回回换了许多,从最初的临摹描红,到后来的小有成就。
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寒暑,彼时倒也不觉的辛苦,只想着他病了,不能如大哥那般整日里出去玩耍骑射,所以便只能寄情于诗词歌赋上。
没成想隔了多年,他这些微末的本事就派上了用场。
后面几个年岁稍长的女孩子,见程宴平踱步走了过来,立刻就红了脸。乡下地方虽不似京城里有那么些讲究,但是到底男女有别,且这些女孩也大多都晓事了,乍然见了程宴平这样气质出尘,容颜绝色的男子,自是会小鹿乱撞,不知所以。
程宴平倒是未察觉她们的异样,如常的纠正了她们握笔的姿势,又叮嘱她们回去要勤加练习。
花花年纪最小,身量也小,便坐在前排。
不一会儿便写完了字,举着手喊道:神仙哥哥......喊完又吐了吐舌头,先生,我写完了,您瞧瞧我写的可好?
程宴平走了过去,见小丫头的手上和鼻尖沾了墨汁,掏出了帕子帮她擦干净。
小丫头倒是很有天赋。
字虽写的很大,横竖也有些歪斜,但是好歹也有个形似,没有将字拆分开了。
花花写的很好!若是好好念书,将来定是一位女状元。
殊不知这样随意的话,还有让女子上学的举动,于多年后更是改变了大渝的风气,彼时大渝官场中出现了第一位女官,甚至官拜尚书之职。
花花得了夸奖,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又拿起笔认真的写了起来。
程宴平又想起来,既是上学了,自然也不能再称呼小名或是昵称。
花花,你大名叫什么?
花花眨着大眼睛,一脸茫然。
就叫花花呀。
程宴平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那你姓什么呀?
这个我知道,我姓孙。
花花笑着回道。
程宴平知道乡下的女子地位低下,多半是没有正经名字的,未出嫁前顶多叫个二丫,三丫,招娣,盼娣,来宝一类的,等出嫁了便从夫家的姓。
或是叫罗三娘,或是叫徐四娘,仅此而已。
只同而为人,一辈子至死都没有自己的名姓未免也太可惜了些。
那我给你起一个名字吧,就叫婉彤。孙婉彤......
花花虽不甚明白,还是似模似样的起身行了礼。
多谢先生赐名。
有了这一例,学堂里的女学生们也都蠢蠢欲动,有人先耐不住性子便站了起来道:先生,我们也没有自己的名字,还请先生赐名。
一上午的时间眨眼间便过去了。
许久没有说这么多的话,中途暂停的时候,他在一旁休息,打开了赵吼给他的布袋子。
里头装的都是些时新的瓜果。
颜色翠碧的黄瓜,红彤彤的西红柿,金黄的杏子,暗红的李子,且都洗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