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如此信任您……呜……殿下他把东宫近卫的调令符都交给了您,王侍卫,您竟、您竟……你好狠的心啊!”
岳停云勉强拨弄着腰间的剑鞘听了半晌,后来实在挺烦了,挥挥手,对曲璟言道:
“奴才不中用,杀了便是,太子妃娘娘若不愿亲自动手,那便交给本王吧。”
跪在地上的王益蓦地愣住,最后痴痴地看了曲璟言一眼,见曲璟言面色冷淡,也无开口求情之意,便知晓他已成弃子,再无转还之地,黯然死了心。
东宫近卫营皆是对岳停风忠心耿耿的死士,哪怕千刀万剐、受凌迟之刑亦不会出卖主子。自知命数已绝的王益冷笑一声,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了两名拽着他的侍卫,向宋青时身后的珊瑚迎门柜撞去。
霎那间,血溅三尺,白浆崩裂,王益自撞柜角,一命呜呼。
宋青时从未见过这等血腥场面,她站的位置离王益极近,几乎吓得失了魂。好在尚未等她的裙角被鲜血沾湿,一双大手温和地捂上她的双眸,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带她避开那处。
那是一只舞刀弄剑的手,手掌很大,皮肤粗糙,布满老茧,五指却十分细长。他的掌中带着热气,动作极尽温柔。
是岳停云。
他俯身在她耳边温声道了句:
“莫怕。”
昔日与她个头差不多的少年,如今已比她高出一大截,岳停云声音低沉,带着温热的气息,吹得宋青时不自觉发软。
亏得他还有分寸。
岳停云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冒犯宋青时太久,他很快松开了她,将她拦在身后,避免撞见那尸体血肉模糊的惨状。
同样呆若木鸡的,还有方才哭得梨花带雨的曲璟言,太子妃娘娘惊叫一声,几欲昏厥。
岳停云见多了此等场面,毫不惊慌,淡然挥手示意近侍们收拾好宋家的大堂,又下了令:
“既是不中用之人,昨日活捉的东宫近卫营三十余人,都给本王拖去刑部大牢处置了。”
曲璟言故梦初醒般地想出声阻止,奈何岳停云压根没打算给她机会,他先是喊手下将抓来的太子近卫们一一拖到曲璟言面前过目,再当着她的面下令将他们用刑盘问后,全部处死。
“赶快带走。”岳停云毫无感情道:“莫要在这里动手,脏了宋姑娘的眼睛。”
一百位东宫近侍,死的死,杀的杀,全军覆没。岳停风多年来培养的心腹,一朝遇难,损失惨重。
曲璟言,连同她带来挑事的那帮人,皆后感到怕不已,无人敢再出言放肆半句。
陇西王岳停云,杀人如麻,嗜血成性,手段残忍,阴鸷可怖,当真是名不虚传。
可曲璟言终归是太子妃,陇西王岳停云再怎么身居高位,也无力伤她分毫。
宋青时又何尝不知晓这个道理呢?
首犯王益以死顶罪,东宫近卫营的死士们纵使经过严刑拷打,也定是吐不出只言片语的,只要岳停风和曲璟言矢口否认,王侯天家,谁又敢再疑心他们?
哪怕岳停云大伤了太子一/党的元气,终究还是难以动摇其根基。
她的父亲宋阁老,恐怕还是无处申冤了。
也罢,来日方长。
宋青时轻叹一口气,任由曲璟言乘着大红色镶金轿辇,离了宋府去。
气势汹汹而来,夹着尾巴而去,太子妃娘娘此番出宫,算是颜面失尽了。
宋府的流云飞鹤大门悄然关上,大堂内,宋青时与岳停云比肩站着。
三年了。
曾经他出兵西北,一去半年,归来便已经成熟稳重,不似昔日模样。
而如今,已过三载。
此刻再无旁人,宋青时终于能抬眼,好好看看三年不见的岳停云。
一身墨色镶金蟒袍,墨色的长发上,紫金色的发冠高高挽起,雕刻般的五官比起太子岳停风更为深邃,显得威严而不可侵犯。
岳停云的瞳孔极黑,仿佛融入了数不清的浑浊,他的目光亦是十分阴冷,下人们与之对视皆能吓得胆战心惊。
宋青时记得她年幼时,娘亲总告诉她说,从一个人的瞳孔能看清此人的内心,正如她宋青时桃花眼里温润如水,眉目含情,便一眼能瞧出来她是个柔软性子。
若是说几年前的岳停云,待人戒备疏离中还有那么一丝丝亲和乖训,此刻那双眼里,便已是彻底黯然无光了。
儿时的苛待,万人的唾弃,沙场的艰辛,敌人的残暴……他终究是经历了太多,那双眼沉寂的像一潭死水,唯有看见宋青时,才能泛起一丝涟漪。
哪怕她也想要离开他。
这个让陇西王岳停云心心念念三年的姑娘就站在他面前,眼角微红,眉目依旧。
三年的时光不曾在京中大小姐的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她还是熟悉的模样。若不是脸上的伤痕和狼狈凌乱的衣衫坏了风度,她便会如三年前那般端庄沉静、云淡风轻。
他在外面吃了三年的苦,无时无刻不想着宋青时。
哪怕她心里根本没有他,哪怕她是许牧的未婚妻。
可那又如何,岳停云没法控制住自己不去想她。
朔风凌冽,他想到那日雪地相识,她递给他一件斗篷,温暖如春。利剑穿胸,他想她亲手替他换上伤药,言语温柔。敌寇难当,他想她身在京城平安喜乐,笑魇如花……她依旧是他的光,让他即便深陷泥潭,也依旧能为了她宋青时拼了命爬出来。
此番回京风险有多大,岳停云又怎会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