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叶少漓并不知自己被人肖想,他安安静静地呆在冰棺里,冰室里氤氲着白茫茫的雾气,冷沧澜从石门而入,手里提着食盒。
“哥。”冷沧澜一边轻唤着叶少漓,一边从食盒中端出几碟饭菜。
白衣广袖,白绸束发,眉眼之间依旧泛着孤寒。
只是唇角含了几分浅笑。
“三千多年了,你还是习惯用膳。”叶少漓从失神中清明起来,他已化作龙身,浑身上下伤痕累累,龙鳞斑驳不堪。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觉得我还活着,他还在……”冷沧澜一如既往地孤冷,语调淡然似水。
“三千多年了……你终于叫了我一声哥,我很高兴,这漫长岁月里,我们每一次见面都是刀兵相接,我都快忘了你是我弟弟,而我是你的兄长……”叶少漓喃喃道。
冷沧澜沉默不语,只是将饭菜摆放好,又在对面多放了一双碗筷,便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沧澜……你还恨愚兄吗?说句话。”叶少漓忽地感觉很冷,特别孤冷的冷。
冷沧澜执箸的手顿了顿,俊美的脸上显露出一丝嘲讽之意:“恨?恨你什么?恨你母后褫夺了我母亲的天妃之位?恨你父亲囚禁我母亲至死?还是恨你害死了我挚爱之人?”
叶少漓闻言眸间一潭死水,千言万语梗在喉间。
冷沧澜放下碗筷,骤然起身,走到冰棺前,垂眸凝视着棺内的叶少漓,一脸正色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夜偷溜出去做了什么。”
叶少漓对这毫不留情的拆穿有些羞赧:“我只是有些想他了……”
冷沧澜指尖叩着冰棺,一下一声,一声一下,良久才道:“我觉得我有必要再跟你说一遍,你若再私自出棺,你便永远这副模样了,还有,你该不会以为我瞎了罢,你又割你的血肉与他食,可笑的是他竟以为那是猪蹄……堂堂九重天上的太子,沦落成这番模样,你说我该不该笑话你?”
“你又何尝不是?堂堂九重天上的二殿下……”叶少漓哂道:“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我从未当自己是什么二殿下……我不过是一狐女偷生的不人不妖也非仙的怪物。”冷沧澜嘲道。
但凡九重天上那位当自己还是他的孩子,也不会对自己的母亲弃之如敝履,甚至不顾自己的苦苦哀求,将他的母亲赐死。
“何必妄自菲薄,只要你愿意,依然可以回去做你的沧澜君,君父也是念你的。”叶少漓道。
“我并无此意,没了那些束缚,我便可以无所顾忌地守护着他。”
冷沧澜知道情感之事不能勉强,可他愿意等,他始终坚信寒石也能被他捂热。
两人一时缄默不语,一室静谧,落针可闻。
“冷公子。”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呼唤。
“是古池。”冷沧澜转身拂袖将冰室的石门打开,古池毕恭毕敬地立在门前。
“何事?”冷沧澜问。
古池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冰棺,缓缓走近,于冷沧澜耳旁悄悄道了几句,便躬了躬身离开了。
叶少漓分明瞧见冷沧澜面色不太好看。
“是他出了何事?”叶少漓有种不好的预感,巨大的阴云笼上心头。
“哦?不知大哥口中的他所指何人?”冷沧澜并不接茬,只是扫了一眼叶少漓,只见他转了个身,整个蜷缩成一团。
“你很冷?”冷沧澜眸中尽显复杂之色。
“你又何必明知故问?为兄遵守承诺,绝无他想,只是……”叶少漓声音嘶哑。
分明带着不舍与悲伤。
“我倒是要谢谢你的慷慨了。”冷沧澜虚虚地行了一礼,又道:“你如今不过是担心落尘会为祸苍生,至于其他,你大概已经不在乎了罢?譬如三千多年前,我们伟大的暮漓君决然离去,全然不顾身后那位断肠人。”
叶少漓残破的身躯猛然颤栗起来,于冰棺之中发出了一阵凄凉的悲鸣。
“你不要说了……”叶少漓将身躯蜷的更紧,往事它并未随风,而是越迫越近,越近越深,越深越刻骨……
什么大义凌然,什么君子风范,什么三界第一,什么天下苍生,万千繁华皆不若他展颜一笑,只是自己当初已惘然。
冷沧澜能做到的,他却不能。
“倘若我不能护其周全,你是否还能像当年一样选择放手?”冷沧澜缓缓而坐,双眸望着对面那一副碗筷,以及空空如也的座位,心中愁肠百结。
如今,连他也护不了他周全了……
“会……你说的对,我不配。”叶少漓阖上疲惫的眸子,这话似是说给冷沧澜听,实则不过是自言自语罢了。
冷沧澜忽地凄然道:“落尘他破了我的封印,跑了……”
他在心中思量了一番,最终还是将这个残忍的消息告知了叶少漓。
冷沧澜知道,他再也无力替落尘遮掩什么了,他尽力了……
这话好似一道晴天霹雳,叶少漓倏地一阵眩晕,他抬起眼,透过冰棺看见了冷沧澜那张绝望苦痛的脸。
冷沧澜,他的弟弟,这个与自己共处三万年的亲人,他的双鬓竟已霜白……
落尘几乎耗尽了他与冷沧澜毕生修为,全盛时期的落尘,即便是叶少漓与冷沧澜联手也无法将其封印,若非天帝当日拿自己相要挟,落尘岂会甘愿受缚?
天帝将落尘囚禁了三千年,每日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劈在落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