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6)(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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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厢被慵懒浸染,墨胖子拿出书慢悠悠看着,书页翻的很慢,姜城子怀中揣着罗盘眯着眼睛听曲儿,指尖扣着节奏。

窗户未关严,桃花香倏地钻进来,能听到一些鸟鹊的叽喳声响。

忽而,清朗的古琴音席卷琉璃阁大堂,一层层顺着游廊直通阁顶,在琉璃瓦的折射下向四面八方散播开去。温柔如冬日汤泉,一点点将身体包裹,温热侵蚀骨髓。

宫弦独响,冬日骤然退去,春日乍现,鸟语花香,桃花如海潮一般淹没口鼻,祝久辞感到呼吸不畅,猛然惊醒。

他朝台下望去,对上梁昭歌移开的视线。

空旷的正堂,唯他一人。抚琴倚地,衣袍堆叠身侧。

指尖拨弦,左手摁弦,琴音悠扬婉转,直直将人拉入梦境。

身旁窗外,忽而鸟翅振飞,三两喜鹊掠过窗口,留下一闪而逝的蓝影。

阁中有人惊呼,人们抬眼望去,壮阔的鸟群飞过琉璃阁顶,齐齐展翅,声振屋宇。

街巷市井的嘈杂声骤然闯入耳畔,孩子们在街上大呼小叫,一路欢腾跑进胡同,鞋底与石面碰撞,发出哒哒声响。糖葫芦三文两串,磨刀嘞,新进绸缎

京城之声顿时将众宾包围。

羽弦落,只一瞬间声音便褪去,耳边不闻声响。

古琴渐渐回鸣,祝久辞低下头,他坐在一块石上,苔藓泛着绿意,扬起头参天大树遮住了阳光,偶尔有光线透过树叶照在脸上,忽闻水声,祝久辞侧目看去,面前出现一小溪,溪底石子清澈可见,他起身沿着小溪往上去,远处有一寺庙。

古寺钟响,神魂归位。白玉案上的茶凉了,他仍坐在琉璃阁上座。

琴音消匿,台下那人抱琴起身,琉璃瓦的光束打在他身上,墨发灼灼好似绸缎。

他抱琴仰视,冲着祝久辞的方向微一俯身。

祝久辞眼眸一颤,不觉脱口而出: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他不应在这里,大千世界他不应拘泥于小小红坊。梁昭歌的琴音以心境殊绝,高逸细韵,技巧已在其次。楼邀月的琵琶虽然冠绝京城,但以出神入化的琴技入胜,若真论琴功,楼邀月没有心。

小公爷怎么了?萧岑拿着折扇点在祝久辞衣袍边缘,上好的绸缎都皱了。

墨胖子鼓着腮帮子软乎乎地凑过来,小公爷可把刚才的诗再说一遍,我毛笔没准备好。

旁边包厢忽然传出粗鲁的叫好声,只听得咚咚几声,碎银散金噼里啪啦从天而降,散落在台上,砸在梁昭歌脚旁。

美人弹得好!爷赏你!

本是安静听曲儿的琉璃阁骤然喧闹,高雅殿堂瞬间破灭。自一人开了头,数个包厢掀开薄纱往台下掷银,伴着恶臭的叫好。

碎银从天而降,楼下包厢与楼上比较谁的金银更多,左间与右间比谁的喝声更大。

滚蛋,老子先扔的钱!

京中还没人敢抢我的人!

丫的都别吵了,你们能有老子钱多!

不过一乐厮,跪在脚下都嫌脏。

恶意的叫价,无端的谩骂,肮脏的话语,潮水一般席卷琉璃阁,青霄直上,破冲阁顶。圣洁的阳光从琉璃瓦片上折射下来,似乎与方才别无二致。

你们在做什么!祝久辞猛地站起来。

琉璃阁层层叠置的包厢无情通向高台,站在高处的人藏在青纱之后,自诩高雅人士皇族贵胄,随意拿金钱决定旁人的一生,殊绝琴音竟以金钱叫价,肮脏话语猥亵他美色。

梁昭歌琴音绝非市井,他若非深陷此处,其天音又何需容忍他人置喙。知音难觅不得伯乐已是人中至苦,却要忍受高高在上的人随意糟蹋他的琴音,践踏他人格,一人一口唾沫淹到卑微的泥土中去。

天上的星落进红尘,暴殄天物。

金银碎物还在从天而降,不时划过他们包厢的薄纱,轻纱剧烈抖动,堂下噼里啪啦声响不绝。

祝久辞冲上前一把掀开轻纱,梁昭歌站在丈尺之下,伶仃一人于旷阔的琉璃阁中央,在漫天绫罗金银的乱雨下,仰头看着他。

第23章 护他

小公爷。他说。

梁昭歌的声音被暴雨一般的金银碎玉淹没,亦或他本没有出声,只是轻轻动着口型。

祝久辞扶着廊栏俯身望下去,大大小小刀片一般的金银往下坠落,砸在大堂中央,跳蚤一样在地面上弹起,有的摔散在脚边,有的打过衣袖,也有不少击中他的背脊。

于包厢中的贵客而言,台下那人不过是待价而沽的商品,是他们用金钱就可以拍卖而来的物品,琴音不重要,独独美色便足够了。

京城第一美人梁昭歌,将他领回家,面子上才说得过去。

而至于把金丝雀关进笼中后,是给水喝还是不给水喝,是让他继续弹琴还是就此孤独老去,不是这些包厢中的贵客所要考虑的事情。

明年之时,这群人还会来此,也许个中人会换一批,但本质是一样,他们站在高处好似是审判之长,把楼下的人当做卑微的蝼蚁,轻易践踏,随意取舍。

他娘的,怎么就弹一首,老子等了十几个人,你就这么敷衍我们啊?

不就是要钱吗?给!说你呢,给我往下砸!

金银不再扔向空旷的地面,人们渐渐发现愈往台中央那人身上扔,场子愈发热闹。

金子砸在背脊沉闷无声,砸向手臂时云袖翻飞。

他抬起手护住琴面,再无其他动作。

祝久辞站在高处,无助地看着漫天坠物砸向那人,狠烈,快速,一击而中。

你们在做什么?别扔了!没有看到台下还站着一个人吗!

祝久辞的声音很快被激烈的喝骂声掩盖过去,声势最响的是他们隔间包厢里面一个隐约叫王栋的男子。

祝久辞俯身向下探,衣袖被拉住,他回头望过去,萧岑担忧地看着他:小公爷怎么了?

祝久辞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他们怎能如此,昭歌还在下面,还有琴音!你听到了吗,此等琴音怎可用金钱衡量!

萧岑从祝久辞身侧往下望去,面上没什么变化,年年如此啊?

墨胖子抱着书卷抬起头,亦是司空见惯的样子。

开光嘴睁开眼,身后翡玉屏风散着幽光,他坐在红木雕花软椅中冲祝久辞道:小公爷,这里是红坊。

寒水骤然将祝久辞裹挟,好似一个漂泊在大海上的人,自己坐在木筏上看着远处即将淹死的人,他划不过去,亦无法救他。

他突然想起原书中一句话:明珠蒙尘,无可奈何。

被命运拖拽着向前的无力感将他束缚住,祝久辞转过身,梁昭歌仍站在台下,在一片金海中静静地看着他。

茶色的眸子无喜无忧,碎石砸在身上他感受不到疼痛,耳边的谩骂与诅咒也与他无关。

他眼中只有一人。

祝久辞不再说话,突然大步朝外面走。

诶诶诶!小公爷您去哪儿啊?萧岑慌忙拉住他。

救人。

等一下,等一下!我滴天呐,小公爷诶!萧岑瞪向姜城子,随手把空茶盏扔到他身上,让你乱说,小公爷生气了!

姜城子面容严肃起来,匆忙站起身,甭着急,甭着急我这就去解决!他抓着罗盘踉跄着跑出去。

不过片刻,祝久辞他们所在的包厢雕花门被一阵猛烈地撞击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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