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云襄这一个女儿,她疼时是真疼,利用时也是真利用,从未手软。
到头来母女反目成仇,她也没觉得意外,只是顺势而为。
云襄看不透,她也不劝,一切都当是成全了她。
如今,白发人送走了黑发人,一个老眼昏花,一个被装在了小小的白瓷瓶里,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难过。
太皇太后抱着白瓷的罐子,抚摸光滑如玉的瓷身时,好似摸着年幼时枕在她膝上的云襄的脸一样。
“我是说让你带她回来见我,”太皇太后低下头,将额头抵在瓷身上,“不是让你带她的骨灰回来。”
柳宪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一切,不由觉得讽刺:“您只说让我带静安回来,没说是带她人回来……更何况,都没差。”
他没告诉太皇太后他是在容荀的衣冠冢里找到的云襄,也没告诉太皇太后,云襄是死于云间月之手。
太皇太后缓缓抬起头,同眼前的人对视良久,最终道:“罢了罢了……都是冤孽。死了也好,死了也好啊,活着不如意,死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她声音很轻,与其说是说给装在瓷灌里的人听的,不如说是给她自己听的。
柳宪没出声打扰,嘴角噙着笑意,温柔得不像话。
太皇太后爱不释手地抱着瓷罐,轻声道:“当年我若拦着她一些,现在也不至于这样痛苦。你也是……我让你娶她,可你们夫妻却总是貌合神离。”
柳宪古怪地笑了一声,缓缓道:“若非太皇太后提携,哪有今日的柳宪?”
太皇太后没说话,那双昏沉沉的眸光里,好似带着某种锐利。
沉默半响后,她拖着上位者的语气,缓缓道:“我提携你,是要你做我的狗。可你却是一匹狼,养了这么久,都没能养熟。”
柳宪静静一笑,看她将装着长公主的瓷罐交给张嬷嬷,让她带下去好生收着。
“养不熟的东西,哀家不需要。”太皇太后拿过手帕,优雅地擦拭着自己的双手,“念在你帮哀家做了这么多事的份上,哀家不杀你,你自己辞官走吧……往后,别让哀家知道你在京城。”
柳宪还是笑,没接话。
他不觉得太皇太后这话是在说真要饶了他。
什么时候,心狠手辣到连自己女儿都利用的人,突然变得这样仁慈起来了?
柳宪笑容一收,桃花眼里仍然凝着一些温柔:“前几日侯爷忽然来见臣,问起了一些以前的往事。”
太皇太后双眼一眯,落在柳宪身上时,是明晃晃的杀意。
柳宪浑不在意,低头瞧见衣摆上沾了些泥,便抬手掸了掸,气定神闲道:“臣与侯爷这么多年的父子情深,他问起了,我也不好避而不答,您说呢?”
太皇太后眉心一拧,随即松开,兀自笑了开来:“好啊,好得很!”
柳宪笑了一下,道:“您也觉得好是吗?所以臣将当年是您指使我毒害他的事情,都告诉了他。”